第15章 奚山卷·翠申(6)(2 / 2)

那首領桀桀怪笑道:“山君心計頗深。先擺上這一席,讓我等饜足,原是怕我族人一時失控,不知輕重,吃了你那夫君腦殼。放心放心,他生得這樣好看,我決計不忍。”

奚山君拱手不語,隻微微笑了笑。

首領隻帶了二三方士,從扶蘇耳中爬過,沿著曲曲折折的甬道,要到達的終點是少年的頭顱。

扶蘇睡了一覺,做了幾個不是很太平的夢。一會兒瞧見母親的臉,一會兒又看到父親。許多毒蛇生著美人的麵龐,不斷地撲向母親的身軀,她卻一直微笑著,看著父親所在宮殿的方向。窗外明明是橘色的天空,雲卻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扶蘇拚盡了全力,也無法靠近母親,任由那些蛇咬住母親的脖頸,把她的後冠淹沒。

許久之後,他聽到了幼時睡前經常聽到的歌聲,誰哼唱的已然記不太清,可是每天晚上的安眠似乎都是因為這溫柔的聲音。

“麋鹿何食,食吾昭穀,采野之萍,露滿向東。麋鹿何處,馨香吾鋪,采野之茅,涉沼以東。麋鹿何歌,亦鼓亦呼,伐昭之竹,晚屏自東。麋鹿何樂,樂吾之樂。吾願有鹿,惜吾之鹿,長樂長樂!”

為何要用自己的糧食、自己的床鋪、自己的鼓瑟、自己的快樂去養一隻鹿,如何才能因此得到更多的快樂?

扶蘇不太明白,睜開眼時,果然……也沒瞧見這樣一頭麋鹿。

隻有一頭妖怪,倚著石床,睡著了。

奚山君贈了填壑方士一套剪紙,是她妖力傾注,素來心愛的一樣東西。吹一口氣,便能變成駿馬香車,美酒瑤姬。馬車日行千裏,若無止令,晝夜不停。不論車外是什麼情景,車內總是一片春光明媚,水袖楚腰,如履平地,如入仙境。

這些小人歡喜壞了,翠元卻十分哀怨。這原本是他央求奚山君許久,請她相贈之物,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說通了,今日卻轉眼贈了他人。

“但凡我有什麼錯,寶物也不該便宜那些茹毛飲血的侏儒。”翠元仙氣飄飄,振振有詞。

奚山君本在眯眼午休,方歪了一小會兒,聽到翠元來了這樣一句,隨手操起幾上一卷書,扔到翠元臉上,冷笑道:“但凡有些廉恥麵皮之人,做了那等事,都不敢在君主麵前這樣理直氣壯,依你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功勞蓋過了天。”

翠元想起什麼,瞬間蔫了,“三娘不肯見我。”

他白皙頸上係著的紅瑕白玉這些日子,始終十分黯淡。

翠元盯著白玉許久,嘴一撇,眼圈開始發紅,眼瞅著金豆子要掉了,奚山君喝住他道:“閉嘴,不許哭!有在這兒纏著我哭鬧的工夫,還不如去求扶蘇。”

翠元對於“扶蘇”二字十分敏感,狐疑道:“我們夫妻之事,與一個人又有什麼相幹?他帶著孽債來到我們家中,不知何時便闖下大禍,雖與山君有婚約,卻不過是喬公心中不滿,一腔怨氣撒向了大昭皇室罷了。山君一向聰明,我們皆知你那便宜夫君作古多年,你好不容易逍遙了,何必蹚這等渾水。”

奚山君陰惻惻地瞧了翠元許久,直到他打了個哆嗦,才擱下筆道:“你既知道我生平事跡,又清楚我脾氣品性,便知我最不耐煩瞧見旁人哭。怎麼,還不肯滾嗎?”

扶蘇許久沒有換衣服了。他有些潔癖,此時卻不得不忍耐。那一日他夢中不知發生了什麼,再醒來之時,額上的紅印淡了,頭也不痛了。

石頭房子中冰冷冷的,推開石頭門,門外層層青草之上,是一套新做的衣衫,與他素日所穿,布料針法皆如出一轍。

他有些詫異,但是依舊帶著新衣去了溪水之畔,卻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河畔擠得密密麻麻的,滿眼望去,皆是綠瑩瑩。

扶蘇走近,也望著水麵,溪水十分清澈,倒映出清晰的人影,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異動了。許久,那些綠衣少年依舊一動不動地望著水麵。

“咦,今日為何無風?”其中一個如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