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昭卷·畫賊(12)(1 / 2)

四福知道天子被這個問題困惑了許多年,略顯尖銳的嗓音帶著些幹澀勸道:“陛下,您從未……從未求過元皇後啊。您求的從來不是她,所以不曾得到啊!您要的是皇後,皇後陪伴了您那麼多年,為您生了五子一女,娘娘雖有福得伴君前,可她又何嚐不是上天賜給陛下的恩典。”

敏言笑了,“若連四福都不解,世上恐怕無人再懂寡人的心了。孤家寡人便是這麼回事,怎麼來的,就要怎麼去。”

四福聽見此語,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澀。他說:“元後娘娘是好,可是陛下,奴才鬥膽問一句,她那樣好的時候,您在哪兒呢?”

她那樣好的時候,您在哪兒呢?

回喬家老宅,看舊時閨房,又有何用。什麼都不打緊,什麼都不傷人,可錯過的、不要的緣分化成一輩子的執念,誰又能如何?

“寡人身為成家人,便知此生六十年,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十二時,歡愉不過是蜉蝣之一瞬,快樂不過一年之幾日。沒有瞧見她的時候,天下倒還是個天下的模樣,她死了,天下變成了一樁樁瑣事。從此我活著僅僅是為了熬完最後的日子,不管二十歲還是六十歲,她不可恨嗎?寡人多希望掐死她。”敏言的笑容帶著慘意,也帶著腐朽,強弩末路之感,“我掐不死她啊,她死在我的麵前,輕飄飄地成為我的結發妻子,我抱著她的屍體坐在鸚鵡橋上三天三夜,我們的頭發早已糾纏在一起,她卻再也不肯睜開眼。”

四福跪在光滑的水磨石上不停磕頭,老淚縱橫,“奴才有罪,奴才該死,奴才有罪,奴才該死,奴才是懂陛下的苦的,可是,奴才想著日子久了,還有什麼坎過不去的,陛下,四十年,整整四十年啊,您年年探望元後,可曾瞧見什麼了?她回不來啦,她若轉世投胎,便不是先前的模樣,她不是她,您又該如何呢?”

“寡人記得她的眼睛,記得她的氣息,記得她的神態,記得她愛過的人,記得她的執著,若有來世,隻要我還是我,她就還是她。”扶蘇不知道是他的心在無端地痛苦,還是這老人的。

“若是娘娘不願再與陛下牽連呢?”

“寡人殺了她最愛的人,搶了她最愛的人最想要的東西。她想要的一切,來世都要從寡人手中討回。”

四福忽然間掐尖了嗓音,顫抖道:“陛下,奴才有急事稟!謝侯長子和王妃已跪在殿外三個時辰,陛下,謝侯爺病勢洶洶,不過這幾日之事,他老人家是江東世襲罔替的爵,可如今府中卻沒有一個正經的世子,奴才鬥膽請陛下為元後娘娘積福。”

敏言目光突然變得冷厲如霜,他把桌上高高的一摞忽視許久的竹書悉數揮倒在地,字字帶著冰碴子:“莫要以為上上下下都被謝氏打通關節寡人便要如謝氏的意!寡人是許他世襲罔替,可沒承諾不斷了他的後!”

謝季?

扶蘇忽然想起,之前夢中,在喬二郎處聽過這個名字。昔日的喬派少年將軍,京畿司謝季。

四福受了謝家的好處,又與天子素來感情深厚,隻好迂回道:“陛下,老奴隻是一條賤命,死不足惜。陛下繼位,天下歸心,萬民太平,上百華國還敢求什麼呢?可坎離閣中,二十八功臣,如今已去七七八八,謝侯爺又敢求什麼呢?謝侯之錯,錯在一語之謬害死喬皇後,陛下為何不令謝家子孫萬代為娘娘守陵以贖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