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言冷笑,“一心二主之人,難測忠佞!”
四福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個上了鎖的小巧玉盒,連同一把玉匙呈到敏言麵前,垂頭道:“陛下,謝侯叮囑奴才,玉盒中是他老人家的忠心,也是陛下來世尋到娘娘仙蹤的唯一途徑。”
扶蘇聽到此處,正待細看盒中為何物,額頭卻似被人猛地一彈,驚怔間,竟醒了。
“這狼道人!”身著麻衣的癆病鬼掌心施力,無字書碎了滿地,扶蘇緩緩睜開了眼。
奚山君從天界應卯回來了。見此場景,氣急敗壞。
她抬起少年白皙的下巴,端詳一會兒,才冷笑道:“還好,沒失了魂。這賊子,竟拿一本無字書拐了我的相公,你倒實在,這樣肯上當!予你本什麼書都能讀得趣味!”
扶蘇站起身,一雙冷清目,緩緩凝視奚山君許久,才道:“山君瞧著眼熟。”
奚山君麵容蒼白,病態醜陋,聽他此言,竟覺心虛,後退一步,斯文地笑道:“瞧秋風著緊,吹亂了公子的腦子。”
扶蘇淡淡一哂,不再言語,於桌上陶壺中倒出兩杯清水,一杯遞與她,一杯啜了一口,才道:“無字書不大有趣,但我夢中之景著實鮮活。我遇到了一個小小的姑娘。”
奚山君從鼻中哼出一口氣,道:“莫說小小姑娘,大大姑娘與你也有關係。老子去天上灑掃幾個星星,挨個數,這麼大地,也能碰到你的舊情人。”
扶蘇愣了,奚山君益發盛氣淩人,一隻腳踩在石椅上,指著扶蘇道:“質水說她差點成為你的第一個妻子。”
那顆梅子大小的星星在與她告別時,是這樣說的:“我叫質水,愛慕過的少年曾說,和濯雪很配。”
喚作質水的姑娘,一直期待著成為那個一直低頭看書的少年的妻子。哪怕最卑微,哪怕很快被拋之腦後,可是,為著他同她說話時的和善認真,曾經那樣期待成為他的第一個妻子。
但是,因為穆王世子的不平之心,少年霸占了原本幹淨的質水。絕望的質水害怕那樣冰冷粗暴的少年,還期望瞞天過海,可最後依舊被發現。那些日子,還在看著《濯雪集》的少年並未因此而生氣,而是把她賜給了穆王世子。成覺因為太子的毫不在意,轉而卻對她恨之入骨,在冰冷的雪夜,把她吊死在樹枝上。那麼多殿中的宮人曾經走到垂死掙紮的質水的身邊,可是,卻又漠然地走開。質水的希望變成了絕望,質水終於在雪夜死亡。
扶蘇帶走了質水的心,質水又帶走了成覺的魂。
因果循環,世間報應,從不是因為死亡,而是因為希望的徹底破滅。
扶蘇淡淡地笑道:“我與夢中的小小姑娘說,等她長大了,便帶她去看懸崖上的紅花、海底的白珠,歡喜她歡喜到打仗吃酒讀書撫琴都忍不住帶在身邊,山高水長過一輩子。”
“然後呢?”
“然後,她死在了長大嫁人的那一日。”
齊明十年八月初十,穆王子愈。越明年,出使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