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夜似笑非笑:“你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我的事了?我記得以前你對我一向是視而不見的。”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你既然不願說,那我就說說自己好了,我可沒你那麼好運,這麼大了還可以被收養,我是在你走後沒多久自己離開的。院長當然也找過我,可我不想回去,那種生活,再不想過了。”
梁綰綰的語氣十分平靜,像是說著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景夜微微挑起眉看她,隻見她抿了一口茶,又把話接了下去。
“後來我參加過幾次小規模的模特甄選,也接過平麵拍攝,當然也遇到過騙子,我用高跟鞋把他砸暈後跑出來了……然後我遇見了程顥洋,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程嶼的爸爸,就連程嶼被接走的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梁綰綰忽然抬起一雙漂亮的杏眼直視景夜,“一個拚命想要過得好的人,是沒有心思關心別人的事的,就算那個人是我曾經喜歡的對象。”
對於梁綰綰坦白承認喜歡程嶼這件事,景夜還是有幾分驚訝的:“你這麼講,不覺得諷刺?”
“喜歡程嶼,卻和他的爸爸在一起?景夜,沒有什麼比生活更諷刺的了,不過你是不會懂的,你可是展戍的小公主呢。”
“我承認,沒有什麼比生活更諷刺,但麻煩你收回最後那句話。”
“好,”梁綰綰笑笑,“不要這麼認真嘛,我們隻是敘敘舊而已。”
“那現在舊敘完了,你還沒有講你的目的呢,沒有目的的梁綰綰,我不大習慣。”
“目的嘛,”梁綰綰將杯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我隻是想打打同情牌而已,好讓你帶著宋媛離得遠些。劉煒最近在幫程顥洋物色新模特,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開門見山地講,程顥洋那個老狐狸看上宋媛了。當然,我知道宋媛是冰清玉潔的乖乖牌,可程顥洋是什麼人我最清楚,我還想風光久一點,所以就麻煩你設設路障。你家展戍也是開經紀公司的嘛,要不你把人介紹給他也不錯……”
兩人沉默地對峙了許久,終於,景夜先行拿起包,莞爾道:“相信我,你這麼努力,不需要我幫忙,也一定會如願的,但宋媛腳傷那件事,我不會就此算了。”
“那隻是一個小小的意外,我的初衷隻是嚇嚇她,可那人是新手,太蠢,辦事都不利索,我為此道歉。至於可能需要的整形費,我會出的,連帶住院費一起……”梁綰綰的話還沒說完,景夜已推開了包間的門。
“對了,”梁綰綰重新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喜歡你嗎,雖然你過去看上去總是想討好我,但你眼裏流露出的那股驕傲,實在讓人討厭。”
4
從咖啡館裏出來,景夜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包煙,包裝很喜慶的紅雙喜。
她點燃了一支煙在公交車站牌下等出租車,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和對麵大樓的霓虹燈,忽然覺得眼中酸澀。
這一刻,她甚至忽略了這其實是她第一次抽煙,本來很多時候,第一次除了字麵上的意思以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想起梁綰綰的話——“小公主”,她從來沒有這麼想要發笑。
抽了半支煙,景夜抬手看了看時間,離寢室關門還有半個小時。她思忖了片刻,還是掏出了手機。
尹蔚珊電話接得倒是很快,景夜剛“喂”了一聲,就聽見那邊問題如連珠炮一般擲過來:“梁綰綰那個女人跟你說了什麼?你沒被她欺負吧?是不是太晚打不到車了?沒事,我叫譚禹城去接你!”
景夜本來昏昏沉沉的腦子被尹蔚珊這樣一鬧反而清醒了不少,耐心地逐一解答:“她就找我說了點以前的事,我沒被欺負,也沒有打不到車,小白呢,睡了嗎?”
“早睡了,她最近的精神都是強打的,我看著就氣得肺疼。怎麼,快關門了,你還不回來,還是準備回家?”
“不,不回家,”景夜下意識地皺皺眉,“我想喝酒,你來不來?”
“去啊,怎麼不去!哎喲,我以為你和小白都不好這口,所以,一直忍著,正好我心情不好,今晚不醉不歸啊!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接你好了,我知道在學校附近有家不錯的酒吧。”
景夜和尹蔚珊上了出租車沒多久,天空就開始飄起零星的雨點。尹蔚珊搖下車窗伸出頭探了探,不禁皺眉:“什麼鬼天氣預報,沒一次準的,氣象台都白拿工資的啊!”
“也許有準的時候,隻不過我們沒見過而已。”
“一點也不好笑,”尹蔚珊打了個嗬欠,側身對司機道,“師傅麻煩你快一點,我怕等會兒一下車就成落湯雞啊!”
好在尹蔚珊的壞預想沒有成真,從車上下來時,雨差不多已經停了。尹蔚珊心情不錯,指了指大門:“以前譚禹城帶我來過,據說這裏的股東有一個還是他們學校畢業的呢,鬼才信!”
景夜隻想喝酒,對酒吧是誰開的壓根兒沒半點興趣,隨意應承幾句後,就拽著尹蔚珊往裏去了。
她其實不喜歡這種場合,以前在G城讀書,也瞞著展戍跟他公司裏的模特去湊過熱鬧,她們都叫她“展公主”,說起來,和梁綰綰的話還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回憶至此打住,景夜要了一杯長島冰茶,這酒有著一個純良無害的名字,後勁卻十足。她酒量不錯,也曾混著啤酒紅酒喝醉過。坐在一旁的尹蔚珊抱著啤酒瓶笑起來:“來,跟我好好說說,梁綰綰那個女人到底跟你談了些什麼?我才不信她找你出去就是喝茶敘舊呢!”
“你還真說對了,你要聽具體內容嗎?驚天地泣鬼神的奮鬥史呢!”
“呸,她今天是轉性了還是怎麼,我說啊……”尹蔚珊嗤笑一聲,剛想接著說,一隻布滿體毛的手臂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尹蔚珊一時蒙了,她也不是沒被搭訕過,但每次來喝酒都有譚禹城作陪,沒遇到過如此明目張膽的騷擾。昏暗的燈光中,尹蔚珊瞪大眼睛分辨了很久才確信眼前這看上去年過三十的大叔穿的是恰好暴露出圓滾滾的小腹的黑色緊身衣。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許是環境使然,尹蔚珊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今天動物園放假嗎?怎麼把黑熊給放出來了,作孽!”
尹蔚珊此言一出,臉色變了的不僅是一旁坐著的景夜,那手臂的主人也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大爺的,欠揍是不?”
說到欠揍,尹蔚珊不由得想到梁綰綰那個欠揍的女人,更上火:“我看你才是欠抽,也不知道去照照鏡子,搭訕也要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
尹蔚珊的話音剛落,景夜從那人扭曲的表情中就看出情況不妙,不等尹蔚珊繼續瘋言瘋語,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果然,下一秒身後就傳來了咒罵聲:“給我站住,今天大爺我不跟你們算清楚就不是黑皮!”
原來名字還真和黑熊沾親帶故,景夜撇撇嘴,卻沒心思笑,好不容易將尹蔚珊拽出門外,環顧四周,發現一輛醒目的Q8停在大門右側,想也沒想就衝了過去。
5
衛靳其實已經在車裏等了近一個小時,他拍過的女人越多,就越是不能理解女人這種生物。比如眼前這個,約好了十一點在這裏碰麵,好死不死非要喝杯酒再走。他想想尊重女性是他一貫的準則,也就沒有拂她的意,可沒想到這個女人變本加厲,剛走到酒吧門口,又整出幺蛾子來:“我總覺得妝花了,你在車上等我,我先去補個妝。”
衛靳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了一萬句,可臉上依舊維持著膩死人的微笑:“好的。”
這一等就是近一個小時,他琢磨著她那盒粉是不是已經被她撲完了,卻禁不住有些犯困,想著既然是要繼續等,那就幹脆小睡一會兒。
景夜的拍窗聲將他驚醒時他剛好打了一個寒戰,不是因為別的,是又習慣性地做噩夢了。他抬起蒙矓的睡眼,發現車外有人在拍門,想著那個女人大概是補完妝了,也就順便開了車門鎖。
可沒想到那女人拉開車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另一個女人像丟行李一樣丟進來,然後猛地關上車門,對著自己咆哮:“開車!”
那是衛靳第一次見到景夜,此時他的睡意已消散得差不多,麵對著眼前未知的狀況,他覺得有趣,也不惱怒,反而一挑眉笑起來:“去哪裏?”
“隨便,離開這裏就行,因為我怕你再不開車,後麵追上來的那堆人就要把你的愛車給砸了!”
衛靳回頭望了望那黑壓壓的人影,連連搖頭感歎:“我惹上麻煩了是不是?”話雖這樣說,語氣裏卻帶著一種戲謔的味道,景夜不禁莞爾:“毫無疑問。”
車子以光速開離酒吧,尹蔚珊本來就被景夜生拉硬拽得頭暈,現在更是被車顛簸得難受,慌亂中伸出手向景夜求助:“我……我想吐!”
衛靳聽罷她的話,順手抽了一個塑料袋遞過去:“姐姐,我這不是公交車,你這個樣子,我真是傷心死了!”
尹蔚珊吐出一肚子酸水,總算舒服些了,抬起頭仔細打量前麵這位從天而降的司機。三十秒後,再度語無倫次起來:“衛、衛靳!”
還有什麼比這種情況遭遇女粉絲更悲情的事嗎?衛靳騰出一隻握方向盤的手,按了按眉心,轉過臉一本正經道:“姐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絕對不可能!”尹蔚珊斬釘截鐵,而此刻如果仔細端詳她的臉,興許還會發現一點微妙的變化,這位號稱和譚禹城不來電的剽悍女竟然初次臉紅了,簡直是比大白天見鬼還邪門。
見尹蔚珊死不鬆口,景夜也漸漸起了興趣:“哦,衛靳是誰?”
尹蔚珊原本很想爆一句粗口作為語氣助詞表達此刻內心的激動,但無奈她一對上衛靳的一雙桃花眼就立刻軟了腿:“就是最近很紅的那個攝影師啊,時尚雜誌通吃的,我記得上次還有人傳有模特被他凶哭過……”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和前麵褒揚的基調不符,尹蔚珊立刻改口,“反正就是很受歡迎就對了!”
聽罷尹蔚珊一番顛三倒四的評價,景夜“撲哧”一下笑出來,半晌,轉頭對衛靳道:“看不出你還挺有本事。”
景夜的眼是微眯著的,路燈的暖光打進車裏,映照在她的臉上,衛靳這才發現,原來她的眼波竟如此平靜。回想起她剛才的一舉一動,慌亂中也流露出幾分鎮定,衛靳的興致不由得又提升了幾分:“還好還好……我現在送你們去哪裏?”
6
車子最終在市區一家酒店外停下,衛靳指了指依然亮著的招牌確認:“就這裏?”
“謝謝,就是這裏。”景夜答道,順便拉了一把尹蔚珊,示意她下車。回想起兩人逃命似的奔上自己的車,衛靳不由得問了句:“身上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