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件複雜的事,許多政治上的事,趙一荻是不懂的,她的政治就是愛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當張學良在自己的政治上輸得一塌糊塗的時候,趙一荻的政治卻毫不動搖。張學良歎息的時候,她摟緊年幼的兒子,守在他身邊,陪著他沉默。張學良為什麼不抵抗,她沒有問過,她不是為張學良當著半個家的大女人於鳳至,她甚至連個姨太太都不是,在別人眼裏頂多是個頂著秘書名聲的張學良的二奶。張學良是她的男人,張學良是她的領導,張學良也是她的天,她尊重他的一切選擇,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道理,有些道理她懂,有些她不懂,不管懂與不懂,她都不給他添亂。
偶爾心情平靜下來的時候,張學良會問她,現在我落魄成這個樣子,喪家之犬一樣,家國丟了,尊嚴丟了,名聲也丟了,跟著我你還要背上紅顏禍水的惡名,你後悔嗎?
趙一荻輕輕搖搖頭:漢卿,我不計較,更不悔恨,隻因為我有了兩個“他”。
她所說的兩個“他”,一個是張學良,另一個是他們的兒子張閭琳。這兩個男人都是她的最愛,這輩子有了他們,就是上蒼對她的恩賜,她就足夠了。
張學良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時間,趙一荻用自己的柔情溫暖著他。於鳳至是可以依賴的大姐,有她在身邊,張學良覺得有主心骨,她像是自己的一個哥們兒和朋友。趙一荻卻是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她細心敏感,能看透張學良的一切心思,張學良焦頭爛額的時候,她一言不發給他送上一杯清茶,他就心生安慰;張學良心灰意冷的時候,她一句貼心的話,他就感覺到溫暖。
趙一荻奉行的愛情至上主義,這才剛剛拉開序幕,此時的她不知道未來還有那麼漫長的路要走。
“九一八”之後的張學良陷入了無限的痛苦中,1931年的9月18日,他啟用了一個新的日記本,記錄自己的人生點滴。後來所有的日記,每一本都是9月18日開始,直到他去世。可以看出,“九一八”在張學良心中,比西安事變的分量要重。
從“九一八”那天開始,蔣介石在日記中也經常提及張學良和“九一八”,不過,他大罵張學良懦弱膽小,是個紈絝子弟。從這本日記看,不抵抗命令似乎不是蔣介石下的,而是張學良自作主張選擇了不抵抗。
東北軍節節後退,退到了關內,軍隊還在,士氣已經沒了。一支沒有了士氣的軍隊就像一個撒了氣的氣球,癟癟的,疲軟在那兒。東北丟了,根據地丟了,張學良客居在北平,身邊有他的於鳳至和趙四小姐陪伴著。此時,妻子和情人的安慰隻能撫平他表麵的傷痛,內心深處的傷是誰也撫慰不了的。
乖巧的小兒子牙牙學語,童真可愛,趙一荻有時候故意把孩子抱到他跟前逗他高興,他隻有片刻會被孩子那懵懂的憨態逗得有一絲笑意,很快又是愁眉不展。
他又開始吸毒了,趙一荻想攔,卻攔不住,不但張學良沾上了毒癮,連於鳳至也開始沾染這個東西。趙一荻欲哭無淚,她感覺很絕望,這可如何是好,她是勸不動張學良的,再說已經變成那個狀況的張學良必須戒毒,靠言語是勸不動的。她希望於鳳至勸說張學良去戒毒,於鳳至搖搖頭,說自己也做不到,正因為做不到,所以自己也開始抽大煙麻痹自己。
趙一荻沉默了,張學良那時候已經不僅僅是抽大煙了,他開始注射嗎啡,每過一會兒工夫就紮一次,趙一荻勸他的時候,他竟勸趙一荻也試試。
誓與張學良同甘苦共患難的趙一荻心想,既然勸不了他,那就和他共患難吧,他做癮君子,自己也陪他,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她願意陪著他去赴死。
財務部長宋子文按照蔣介石的安排,到北平去見張學良,一方麵為了鼓勵安撫他,一方麵也為了探探張學良的思想動態。那一次兩個人一起坐車到下麵視察,張學良的毒癮已經很大了,隨時都會發作,無奈汽車每走四十公裏,張學良就要停車注射一次嗎啡。
宋子文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發現張學良現在就是一個癮君子,如果任其發展下去,這人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