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身在老家心在京(3)(2 / 2)

張四維把經過一說,張居正可就更氣了。這件事的原委是這樣的:張居正在老家辦理父親的喪事時,湖廣的官場大佬們全都來了,隻有湖廣巡按禦史趙應元沒有到。趙應元是1565年的進士,在江湖和廟堂都有口碑。張居正回湖北時,沿途所有地方官都千方百計地巴結。當時趙應元正巡按湖廣,極端厭惡官員們的這種行徑。所以張居正在老家葬父時,他借口已完成巡按工作,正在辦理交接而不能前來。

這是個不錯的理由,可張居正就是不舒服。這當然不能怪張居正擺譜,也不能說他心胸狹窄,任何人到了他那巔峰的位置,都有脾氣,這是權力惹的禍。他身邊伶俐的人馬上注意到了主人的情緒,於是把消息放了出去。

也活該趙應元黴運當頭。按製度,京官巡按一地結束後,需回中央都察院報到,可很多人已不遵守,這條規定成了擺設。趙應元也沒有遵守,請了病假說回老家養病。都察院左都禦史陳炌是張居正的人,並且主管這件事。他立即發現此時是向張居正獻媚的最佳時機,於是彈劾趙應元。在張四維的支持下,趙應元被免職。

但問題馬上來了。有消息靈通的人得知,陳炌彈劾趙應元是受僉都禦史王篆指使,而人人都知道,王篆是可以和張居正對上話的人,屬於張居正心腹中的第一梯隊。身為戶部員外郎的王用汲見張居正不在朝中,於是拍案而起,上了那道奏疏。

這可能是反對張居正的個案,但經過反奪情事件後,張居正變得神經敏感,他說:“反對聲音還是這麼大,真讓人心寒!”

張四維謹慎地說道:“王用汲隻是投機取巧,況且已被我驅逐,張公可放心。”

張居正冷酷地看了張四維一眼:“我怎能放心?皇上雖然大了,可畢竟沒有人生經驗,王用汲的奏疏非常蠱惑人心,一旦聽了他的話,後果不堪設想。秦始皇固然創下豐功偉績,但他的帝國才存在幾年?一艘巨輪,沒有好的舵手,必將傾覆!”

看上去,張居正反對君主獨裁,這和他在朱載垕時代的思想大相徑庭。那個時候,他是希望朱載垕能獨裁的。實際上,他不是反對獨裁,隻是反對沒有執政經驗的朱翊鈞獨裁,他希望自己獨裁!

當天夜裏,張居正挑燈夜戰,針對王用汲的奏疏寫了一道奏疏給朱翊鈞。他慨然說道:“國家安危,在於所任用,今但當論輔臣之賢不賢耳。如果我很差勁,就趕緊轟走我,另求賢良;如果我很賢良,那麼皇上隻是一人,管不了那麼多事,那就必須要重用我。您不任用我這樣的人,還能任用誰?”

說到這裏,他想起王用汲奏疏裏的話,不禁文字如刀:“況且現在各個衙門的奏章,都要經過皇帝過目而後才能到內閣,內閣大學士們把意見拿出,也必須經過皇帝的裁斷,而後才可發布,偶爾有皇上直接拿出意見,這些意見的深度我們內閣是自愧不如。現在竟然有人說,皇上漫不經心,不理朝政,把所有政事都交給臣,怎麼敢如此大膽汙蔑皇上!臣自受事以來,兢兢業業,忠心耿耿,上蒼可鑒。吾皇聖明,臣竭智盡忠,盡用己才,數年時間,紀綱振舉,百司奉職,海內之治,近乎小康,這是老百姓所共同歌頌而欣慶的事!”

“可王用汲這渾蛋居然說,人人盡私,事事盡私。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但皇上千萬別認為他抽風了,其實他意不在此。我相信,王用汲背後有人指使,但我不知道是誰,所以也就不追究了,皇上也不必追究。”

張居正教導朱翊鈞:“皇上您可以做一件事。明告於天下之人:臣是顧命大臣,以死報國是臣之本分,縱然赴蹈湯火,也在所不辭,何況僅僅是毀譽得喪這點小事!皇上不用臣則已,如果非要用臣,臣敢保證,絕不會枉己以徇人;絕不會違道以幹譽;政府紀律,必欲振肅;朝廷法令,必欲奉行;奸充之人,必不敢姑息;投機取巧和追名逐利不計手段之人,必不敢引進,以壞國家之事;如有捏造浮言,欲以蠱惑皇帝,擾亂朝政者,必舉祖宗之法,請於皇上,而明正其罪。此臣之所以報先帝而忠皇上之職分也。”

這道奏疏寫得酣暢淋漓,字字如針灸,把朱翊鈞搞得很舒服。他告訴張居正:“您多年來忠義奮激,朕心深切感動。今後再有王用汲這種混賬話,擾亂國是的,朕必遵祖宗法度,置之重典。卿其勿替初心,始終輔朕,僅臻於盛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