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汝芳心花怒放,收拾行裝就要回雲南。可北京知識分子太熱情,非要留下他講課。羅汝芳心裏發癢,卻礙於張居正的關係,先是婉拒。北京知識分子們非要把他逼上絕路,三番五次來請。羅汝芳終於動心,但有個條件:離京城遠一點。
這簡直小菜一碟,眾人就把他拉到北京遠郊門頭溝的廣慧寺裏。羅汝芳一發不可收,連講三天,分文不取。
消息馬上傳開,張居正得到消息後,暴跳如雷。他說:“羅汝芳在外地講,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現在居然跑到我眼皮底下講上了。”
他對朱翊鈞說:“按製度,羅汝芳述職完畢就該馬上回雲南,可他卻擅自在廣慧寺講學,應將他革職。”
朱翊鈞同意。羅汝芳就這樣被革職,直到張居正死後才被啟用。張居正對這位老朋友可謂是翻臉無情,毫無商量可言。這當然緣於羅汝芳講學的內容。
羅汝芳說:“國家的綱紀法度就是桎梏,應該打碎它,砸爛它。”這顯然是在挑戰張居正持續不斷推出的法令,張居正不可能容忍這種行為。
不許王陽明進孔廟
從對羅汝芳的態度上,我們可以知道張居正廢天下書院、禁止講學的另外一個根本原因:大部分公知分子所講的課程都是如羅汝芳的“國家法度是桎梏”,而張居正恰好在不停地發布這些“桎梏”。
張居正曾簡潔明快、一語中的地表明過自己廢天下書院、禁止講學的見解:“我希望今天的學者,應腳踏實地用功,要崇尚本質,以遵守國家法度為準,以誠心順上為忠。沒得到魚之前,不要扔了網;沒有太平之前,不要撤除防禦。我不是說前輩的學說不足學,但如果借前輩的學說而阻撓國家法度,絕不可恕!”
在張居正眼中,理想的知識分子品格應是尊老守成而不虛談。不僅他自己要成為這樣的人,他用的人也必須要這樣!
要想熏陶出這樣一批循吏,就必須幹掉那些滿嘴跑火車的公知。張居正不放過任何機會,包括王陽明進孔廟。
張居正當國不久,就有許多心學弟子亂哄哄地吵鬧著,要把王陽明放到孔廟裏,和孔子並肩而立。在心學弟子們看來,王陽明祖師爺絕對夠資格,讓一個死人的雕像和同樣是死人的孔子雕像站在一起,意義相當重大。如果真把王陽明配進孔廟,那他和他的心學將成為國家的正式旗幟,它能讓許多漂泊四方的心學學子們找到指明燈,緊緊團結在一起,整個思想界可就天翻地覆了。
由於心學勢力強大,張居正不能來硬的。他采取兩種辦法,一是“拖”。每當有人上疏提及此事時,他就票擬說:“陽明先生入孔廟,天經地義,不過此事太重大,需要和全國各界人士商議。”
拖一段時間後,心學門徒見他毫無動靜,又上疏。張居正使用第二個辦法:威脅。他說:“陽明先生入孔廟一事,本來是長久之計,所以我很認真。可就當研討時,有些人上疏說,現在陽明先生的弟子根本就是拉虎皮做大旗,違背了陽明先生的主旨,全是贗品。”
這些人哭天搶地,張居正板起臉來,說道:“你們再這樣鬧下去,恐怕連你們陽明先生的爵位都保不住了。還是冷靜下來,等沒有人指摘陽明先生時,再圖之吧。”
半欺騙半威脅之下,王陽明塑像進孔廟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其實張居正和王陽明一樣,都注重事功,王陽明苦口婆心要人致良知,無非也是讓人建立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而不是做窮嚼蛆的公知。所以張居正雖然認可陽明學,但絕不會用陽明學代替朱熹理學作為國家的意識形態。在他看來,一個人如果離開了外在的束縛,全憑很難光明的良知監督,是絕不可能成事的。
國家法度必須要有,也必須被遵循!
何心隱之死
何心隱原名梁汝元,江西永豐人,一生至為傳奇。
何家家財萬貫,所以何心隱受到了良好教育,他本人又天資聰慧,喜歡經史,所以對經史問題很有真知灼見。同時他懷抱遠大,以幹一番事業自期,時人皆以之為非等閑之輩。1546年,他中鄉試,主考官對他隻有四個字評價:天下奇才。
人人都能預見何心隱的遠大前途,但何心隱把這遠大前途掉了個頭。他有一顆敏感多疑的公知心,看到花落就要下淚,眼見當時社會混亂,政壇腐敗,所以投入了陽明心學左派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