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許辭職(2)(2 / 2)

張居正臉色瞬間大變,幾乎不假思索地追問了一句:“有何道理?!”

朱翊鈞頓覺泰山壓頂,呆愣如木雞,半天都緩不過神來。張居正也發現了自己的唐突,慌忙語氣柔和:“皇上英明,這等搬弄口舌,不知在位者辛苦的小人,他的話哪裏會有道理可言呢?”

朱翊鈞緊張地頻頻點頭。幾天後,趙世卿被調入某王府任職,這是個嚴重的處分,因為王府官員極不易升調,一入王府,仕途就注定了。

實際上,張居正主政後的種種措施,都建立在執行力上。執行力異常強大,說到就做,甚至先做再說,這都是張居正主政期間政府的一個特征。執行力強固然有好處,卻也有壞處,人人都急促,人人都忙得忘乎所以,人人都神經緊繃。1580年八月,張居正收到親家劉一儒的信,這是一封議論朝政的信,平心靜氣,發自良知:

我聽說,欲建立事功的人必須要精明,但要培養良好體製,必須要渾厚。自您當了大明帝國的家之後,大刀闊斧,雷厲風行,政府官員盡心盡力,效率奇高。我以為,事功您是建立了,但您製定的各項法律實在嚴苛,考成法執行起來太不近人情。既然現在政府已走上正軌,從前的一些苛刻規定是否能撤銷?不然,大部分官員都活在惶恐中,恐怕有失渾厚。不培養元氣,就養不了敦渾之體,將來弊必大於利。

這不是劉一儒閑扯淡,站在中國傳統文化的語境中,劉一儒的話可謂洞見本體。中國傳統政治講鬆弛之道,而以柔和為主,不主張剛健治國。所以,以鐵血手腕改革的商鞅被人唾罵,以嚴苛法律治國的秦始皇被人詬病。

張居正的整頓吏治,實際上是陽明學“知行合一”的加強版。一個人良知不被遮蔽,知道了就必會去行。但張居正認為所有官員的良知都被遮蔽了,隻知不行,所以他把“知”作為命令,我的命令就是你的“知”,命令一下,你必須去行。你不必在我的命令上致良知,不要想是對是錯,按照命令去行就是對的。這固然能大大提高效率,然而他的很多命令被許多人當成是外物,也就是不能自得於心的東西,這就導致執行命令的人心不甘情不願。忍受嚴刑峻法的逼迫隻好去行,可一旦張居正去世,嚴刑峻法消失,這些人會馬上恢複本心,不再去行。

劉一儒的擔心正在於此:看似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實際上是受心外的法律壓製,法律消失時,就是他們的強烈反彈之日。到那時,張居正規劃的一切都會“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道理人人會講,張居正也有他的道理:亂世用重典,急病用猛藥。麵對濫局麵,必須要以雷霆之力迅速擺正它,其他一切方法都是空談。如果他真的聽從劉一儒的意見,改弦易轍,必能收回大部分人的心,但他不可能聽從,因為他是張居正。他從坐上首輔的椅子那天起,就深刻知道什麼才是真的知行合一,如何去知行合一。這麼多年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做法,原因隻有一個:他認為自己是在致良知。

也許,正是官員們的強烈反對,張居正才大踏步走到今天。在他看來,隻有艱難險阻才是實學,人隻有在障礙中才能學到貨真價實的東西,才能鍛造強大的心力。碌碌無為,永不可能實現人生的價值!

孫海、客用事件

最初,張居正的障礙是些別有用心的官員,1579年則是想錢想瘋了的朱翊鈞,到了1580年後,張居正發現,朱翊鈞已不僅是障礙,而早已是一顆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