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每日都來莭雅院看解心,每次看完都要抹上一把淚,旁人也勸不住,隻得由了她。
“你說這猴兒,怎地這麼些日子還不肯醒啊?那天我也是老糊塗了,居然忘記一早把這猴兒攆走。”老太君這時正坐在床前,摸著解心瘦下去的臉,滿眼心疼之情。解心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就如她平時沉睡的樣子。
解心自那天倒下昏迷便沒有醒轉的跡象,候老夫人尋遍永安城的藥堂,每一個來的大夫都眾品一詞地說隻是脫力沉睡,加上風寒入骨,開了細辛桂枝湯一日三餐按量煎服,再細心調養便會醒來。
湯藥按時在灌服,膳食也按點有人喂食,但是原來微胖的丫頭不過幾日卻突然瘦了一大圈兒,成了名符其實的瘦猴兒,看著怎麼不讓人心疼肉痛?
“這孩子太重情了啊!聽望兒說,她還曾跳下水去拉扯晴娘,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膽氣?那水又深,正值寒冬,就是個健壯粗使漢落進去也得生一場大病,何況她這小小丫頭,又剛發完燒。
晴娘衝出去的時候,我還隻當她是因為做下醜事羞憤,我又不同意望兒納她,她使使氣性,誰知道竟真的就這麼尋了死去!我又不是個鐵石心腸的,當時那種情況我隻顧著氣了,回頭想想我也會同意這門親事,隻是這晴娘實在性烈,還帶累著蘇丫變成這樣。唉…….”候大夫人懊惱不已,囁囁不停.
老太君眯起眼,大媳婦是個柔弱性子,二媳婦也不敢往大公子身上下刀,端看這結局誰也沒討著好.當時誰不氣?還當著外麵親戚的麵兒,生生撞個正著,如果就府內人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卻礙於當了外人,麵上不光彩,誰都沒及時反應過來,才釀成了慘禍.
受打擊最大的就是候望.候府其實沒有那麼深的門第之見,當年候望看上晴娘,老太君也曾默許了的.晴娘人品端方,素來潔淨,與望兒紅袖添香,未嚐不是一樁美事.七年前他眼見著晴娘自諸三房中出來,從此便不見笑顏,收斂了少年聊發輕狂,穩重是穩重了,不過尺度太過了,像一夜催熟的果.
世上沒有無緣由的恨,這人把眼光再次盯在候望身上,圖什麼呢?逼死晴娘,讓候望斷了念想,另娶他人?可是用人命做鋪墊的親事,老太君如何會同意?
老太君腦中一默,見心依然睡著,隻當今天又白來走一遭,正抹淚顫巍巍的站起來,候大夫人上前托住她的肘,倆人倒像是一根雙杈似的準備朝外走.
“未有曲調先有情,轉瞬成空,唯盼君安好…….晴娘!”解心直直地坐床間坐起來,眼神直勾勾的望著半空。
老太君眨巴眨巴眼,又掐了大媳婦一把,聽得一聲呼痛,才明白解心真的是醒了。三步並兩步搶上前去抓過解心的手,老太君高興得聲音直打顫:“猴兒,你醒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麼?”
解心僵硬地轉過頭,看著麵前的人,迷茫地問:“晴娘,晴娘是誰呢?你們,你們又是誰呢?我是猴兒麼?”又掀開錦被,翻身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滿是疑惑地道:“你們叫我猴兒,我為什麼沒有尾巴呢?”
候大夫人聽得這話,與老太君麵麵相覷,臉色霎時就大變。
“環兒,環兒,快叫呂旺去請大夫來。快呀……”莭雅院也開始兵荒馬亂起來。
呂旺駕了馬車騰騰騰地出了候府,沒留神撞上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鄉下小孩,小孩被撞得轉了半圈磕在台階上,腦門兒上磕出一個大紅印子來。呂旺將他扶起來,他卻反抓了呂旺的手腕,急急地問:“你是候府的下人麼?你認識這府裏一個叫蘇丫的姑娘麼?”
呂旺登時怔住,把這小孩推到門簷下坐好。“你找蘇丫做什麼?”
小孩一聽真有這人,便高興起來,連連說著:“守了幾天了,真找著了。我是馬家溝的山民,蘇丫可是跟我娘約好墟市見的,可連著幾個初九都沒見著人,我娘最近又病了,家裏又沒啥可賣的東西,也趕不了墟,便讓我來候府找找看,還真讓我找著了。”
“你們找蘇丫有什麼事?蘇丫現在病了,好像狀況不大好,我正出門要去給她請大夫呢,你們要是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下次再來吧。”呂旺聽了聽,也覺得不是什麼打緊的事,山民與蘇丫約見,也不知道鬧哪出?估計也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吧。他可趕著去請大夫,光聽環兒哭得話也說不勻稱的模樣,呂旺就知道蘇丫這病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