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下小孩,呂旺徑直蹬馬就走。小孩子追了半條街,漸漸喘不上來氣倚在街邊一門麵招牌前彎腰直哼哼,呂旺駕著馬很快就轉了個彎,馬鞭甩得空空響,打馬急速飛奔起來。
今兒個是晴娘頭七,候望一早出門去巍山晴娘墓前燒了紙,又沿著山路徑直走到名山寺聽了和尚們做早課,臨走的時候主持把他叫進門,遞給他一道親手畫的平安符。
“謝謝大師。”候望雙手合什行了禮。主持擺擺手,招來一個小和尚送候望下山,候望回頭悲傷地看著大雄寶殿裏香火嫋繞的佛像佇立半晌沒動,主持直搖頭,催促候望趕緊走。
候望低頭,再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恢複平靜,主詩這才笑著做了個送客的手勢,轉回廟裏給如來添香油去了。
回到候府淨了麵,揣著平安符往莭雅院走時,便聽到有倆個下人站在綠叢間聊天,本來也不關他事,卻聽到了蘇丫的名字,一時便停下腳步。
候大夫人房裏的丫環綠荷正在問呂旺:“呂旺哥,蘇丫,真的傻了麼?”
呂旺靠在柱後悶悶在回答:“大夫是這麼說的。候夏少爺看過蘇丫回房就把自己關了起來,好像是在哭呢,我也不敢上前招他,隻得來這外院守著透透氣。想不到倆個平時一見麵就像鬥雞一樣的冤家對頭,感情還挺深厚。”
“呂旺哥,蘇丫野歸野,可畢竟是跟候夏少爺一起長大的伴兒啊,蘇丫也真是可憐,幹啥要跳水去救別人啊,她還是個孩子呢。”
“可憐,還不是她自己逞能,我可是聽丫環們說了,那天晚上真是比看戲還精彩呢。真可惜,我來得遲,沒看上。也不知道那晴娘長得是如何妖豔,身為寡婦居然勾搭上了大公子,大公子還要納她為妾。嘖嘖嘖。”花樹後突然傳來一個插話的聲音,講話極是難聽。
“誰?”
“嗬嗬。”花樹後的人鑽了出來,瓜子臉杏仁眼,本是副好皮相卻滿臉尖酸刻薄,生生破壞了上好的容顏,令人一望而生惡。
呂旺和綠荷一見是候二爺新納的妾氏秦媚兒,本來想嗆她幾句的便想起主仆有別,隻得訕訕地退在一邊給她見了禮。
秦媚兒甩著帕子,有氣無力地應了。
候望從陰影裏轉出來,先是叫了聲:“媚姨娘”,又打了揖,全了禮數,秦媚兒俏生生地應著,拿眼瞅了候望,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晴娘已經往生,一個活著的人在背後講一個死人的壞話,我改日倒要問下二叔,候府什麼時候納妾的規格都已經低到這種地步了。媚姨娘,侄兒還要去莭雅院看望蘇丫,就此別過,還請媚姨娘早些回屋歇息,今天可是晴娘頭七,不知道媚姨娘是否聽說過永安的傳聞?都說頭七的鬼魂最是耳朵尖呢,誰提她的名兒就跟誰回屋呢。”候望說完,甩袖就走。
秦媚兒在後邊氣得咬牙跺腳,卻又覺得後脖頸有些陰風陣陣的,最後竟然嚇得絞著帕踉踉蹌蹌地跑了。
待得人跑遠,呂旺才指著綠荷,嘖嘖笑著打算轉回福雲居看候夏少爺生完氣沒。
綠荷剛才就站在秦媚兒背後搖袖,見呂旺發現她的小花招兒,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呂旺走後她也邁著小碎步朝莭雅院而去,蘇丫傻是傻了,可是她還是想遠遠地去看望一眼表表關心。
晴娘和好多丫環私裏關係都很好,蘇丫又是為了救晴娘才落下的病根兒,蘇丫可是主子,一個主子肯舍命去救下人,這樣的主子就算是傻了,也該被人惦記的。
莭雅院中,滿屋的人圍著蘇丫,她正眨巴著大眼一個勁兒地追問:“你們說我是猴兒,為什麼長得跟我一樣啊?你們難不成也是猴兒?”
老太君拉著她的手,不住地唉聲歎氣。“你不是猴兒,我就是隨口喊這麼一句,你的名字叫蘇丫,你可是老祖母的心頭肉啊。”
蘇丫(未起大名也忘記自己姓名過往,暫時稱為蘇丫)皺著小鼻子,似懂非懂地點著小頭顱。
“我叫蘇丫,我不是猴兒。我是老祖母的心頭肉。”那認真學話的模樣,讓老太君一時又熱淚盈眶。
候望站在外廳,袖袍間攏著的手裏捏著的平安符被他擺得幾欲變形。
蘇丫,好妹妹,大哥哥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
不管好與不好,大哥哥會守護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