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下給蘇丫正了骨又撕了雪袍下擺給她細細纏了手腕和腳骨,重卿低頭仔細盯著蘇丫的臉出神地瞧,你真是瞧子歸長得比我好看才選他的麼?沒眼力見的傻丫頭。
夜色中似乎有著什麼未知的響動,子歸站起身飛快地踢散火堆,將殘餘的枯枝一腳踢到湖水裏,伸手撈起包袱當頭往事先查探好的凹洞裏一躲,重卿則是懷抱蘇丫,飛奔著跟上來,眼裏閃動著寒冷的光芒。
對麵有一片低矮的山穀,慢慢有火把漸近,矮穀楊林旁邊有一行人抬著一麵錦布軟兜趁著夜色來到湖邊,將軟兜裏一坨用錦被包裹著的事物投入湖中,然後又趁夜靜悄悄地離開。
子歸咬著牙,身體貼著山石不住顫抖,他死死地盯著鏡湖上那片水花,眼中壓抑著焰芒,重卿見他這個動作,知道他已遊離在崩潰邊緣,將蘇丫往側一撥弄,他騰出手來,撫著子歸的脊背。那行人漸漸走遠,火把的星火消失在楊林深處。
重卿快速地又將蘇丫塞入子歸懷中,再次投湖,又撈起一具被綿被包裹著的女子,那女子整個人被包在錦被中,烏黑的長發自被中滑落,重卿慢慢撥開錦被,裏麵是一個身著宮裝的秀麗女子,蛾眉如葉,長而濃密的睫毛,唇如朱砂。
重卿看著子歸抱著蘇丫,失魂落魄的從凹洞裏一步一步地踏出,最後閉眼停在一尺外,卻再不敢靠近,不敢睜眼看著錦被中的女子。
重卿便知道,是她。
是子歸甘冒天下之大不諱一路追尋打探的那個女子,是他真心喜歡過的女子。
監察院的情報沒錯,魏相天確實打算在這裏毀屍滅跡,但是子歸,卻一直以為也許會有機會在他們動手前救下女子,帶她策馬江湖,從此逍遙天地間。
女子的脖子上有著明顯的指壓痕跡,她在被投湖之前,就已經為人掐死。她的臉上是一副視死如歸的平靜之色。
重卿默默地接過蘇丫,轉身朝遠處走去,子歸需要一個獨處的時間,他要親自跟這個女子告別。
無意識地將蘇丫摟得更緊,重卿一躍而起,落在一塊兩人高的山石上,盤腿緩緩坐下。
夜色濃烈,鏡湖冷清,半月鑽出雲層。山穀中不聞人聲,山石間有風吹來,像哀傷的號角,兀自嗚嗚響著。
長身玉立的朱衣少年,懷裏摟著失去生氣的愛人,滾燙的臉貼在她冰冷蒼白的麵龐上。風吹起他的衣袍,他和她的發絲被吹成一團,在風中糾纏。
看不清少年臉上的表情,卻能看到他臉上無聲落下的淚,在月光的折射下,泛著冷光。
將近天明的時候,子歸升起了火堆,脫下女子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用枯枝撐了慢慢烤幹,複又溫柔地給她穿上。包袱打開,是她平時最愛的胭脂水粉,他替她帶來了。
用象牙玉梳給她梳理好頭發,綰上她最愛的發式,簪上他初見時送他的那麵絹花,拿出青木炭筆,細細描著她的眉……
徒手在鏡湖邊刨出一個人形深坑,溫柔地將她放進去,再用沾血的手往坑裏填土石,血順著泥土混進去,浸出一片片暗紅色的花紋.墳墓堆好,他的雙手已經血肉翻飛,模糊一片。
可他感覺不到疼痛,又一手砍下棵楊樹,以手代刀,慢慢削成一麵三尺高半尺寬的木牌,手指如銀勾劃動,刻下一行端正的楷書。
手掌一拍,木牌穩穩地立在墳前,晨霧中仿佛有歌聲縹緲而去,一隻粉蝶翩翩而來,停在子歸的發間。
清晨第一縷東來的陽光,打在他英俊的臉上,給他鍍上一層紅光,蒼白的臉上仿佛又有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