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兒年紀大了,嗓門卻不小。而且虎子這馬車停的離仁和堂並不遠,他這一嚷嚷,站在外圍的一些人都聽見了,俱都轉頭朝這邊看來。還有些認識夏衿,又聽說了夏家分家事件的,還竊竊私語的議論起來。
夏衿無奈。
她現在是不想下去也不成了。
古人家族觀念甚重,不要說同父同母的兄弟剛剛才分家,即便是早分了幾十上百年家的堂兄弟,族兄弟,看到對方有難,你不伸一把手相幫,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沒被人看到還好,現在被人看到了,卻車都不下,就這麼走了,以後大家說起夏郎中那位小哥兒,必說他冷血不孝,自家親親大伯出了事,明明知道路過,都不去看一眼。
去幫宣平候老夫人的女兒看病,雖於夏祁的名聲有礙,但那畢竟是好的影響,而且可以過後想辦法描補;但她現在就這麼甩手走了,那留給夏祁的,就是一個臭名聲,以後做多少事都沒辦法挽回來,沒準還會影響他科舉。
她假裝才知道,跟那老頭兒打聽了兩句,然後對羅騫道:“我下去看看。”
羅騫見夏衿下了車,也在後麵下了車。
於管家不放心自家公子,也跟在了身後。
家也分了,就算讓夏正慎知道羅騫是自己治好的,也無所謂,所以夏衿也沒製止他們,由著他們跟自己一起到了仁和堂。
仁和堂裏,此時桌子椅子都被推倒了,譚郎中開方子用的筆墨紙硯散了一地,硯台傾倒在地上,墨汁濺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哎哎,住手,都住手……”夏正慎的叫喊聲裏已帶了哭腔。
夏祐正站在宣平候老夫人麵前勸說著什麼,額上急得全是汗。而夏禪則站在抓藥的櫃台後麵,手裏還拿著包藥的紙張,一臉驚慌,身子半蹲著,似乎隨時要躲到櫃台下麵去。
夏衿進來,直接朝那坐著的病人看去。
隻見這婦人三十出頭年紀,容貌嬌好,跟宣平候老夫人頗有幾分相似。隻這婦人,臉龐瘦削,兩頰凹陷,皮膚暗而發青,眼下黯黑,整個人委頓得不成樣子。此時她正坐在一張椅子上,一手被包紮過,放在桌上,另一隻手則拿著個帕子,捂著口鼻嚶嚶哭泣。兩個下人打扮的婆子正在一旁安慰她。
“祁哥兒!”此時夏正慎看到夏衿進來,心裏頓時一喜,急急跑到她麵前,對她道,“祁哥兒,你快去叫你爹,叫他過來一趟,我們這有個病人,譚郎中看診得不對,趕緊叫他過來看看。”
譚郎中聽得這話,氣惱不已。
以前夏正謙在這裏時,他跟趙郎中醫術沒有人家厲害,都被壓得沒有出頭之日。現在好不容易夏正謙走了,他正要好好表現,立上一功,好搶得仁和堂第一郎中的地位,所以才有了今天冒險一行。
以前他看病,也是以穩為主,跟病人說病情也比較委婉。但剛剛進來的這一群都是女人,這病人又明顯有癲狂之症,他頓時覺得是個好機會,這才想要先聲奪人,把這些婦人嚇住,再徐徐下藥。就好比那算命的先說你印堂發黑,必有大禍,等你回頭再細細分析一般。
他對這病是有把握的,心裏也打算得極好,卻不想竟然惹來這一場大禍。這群女人,竟然如土匪一般不講道理,直接捋袖子就砸醫館。
而夏正慎還要把夏正謙請回來!
譚郎中心裏發苦,卻又不好說什麼。禍是他惹的,到頭來仁和堂的損失,絕對算在他頭上。
夏衿卻沒理會夏正慎,走到那位翰林夫人麵前,對她身邊的仆婦道:“我給她拿個脈。”
正苦口婆心勸夫人別哭了的婆子愣了一愣,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確信她剛才確實說了要“拿脈”,不由得好笑,直起身子,揚聲對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這位小哥說要給我家夫人拿脈呢。”
這些婦人“轟”地一聲就笑了。
宣平候老夫人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夏衿一遍,轉臉對夏正慎道:“你這人真不地道。即便你家醫館沒人,也不該派這麼個半大孩子來鎮場子。想逗我玩呢?”
夏正慎看著一地的狼藉,心都要碎了。本來夏正謙的離開,對仁和堂就是一大損失。為此這兩日病人都少了一多半。偏今日又遇上這種無妄之災,仁和堂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而到了這種時候,夏祁這兔崽子還要攪局,這讓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按捺著心頭的怒火,對夏衿低聲吼道:“祁哥兒,我說的話你聽見沒?趕緊去叫你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