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懷中人乖順地枕著自己的手臂,一言不發,白倪在黑暗中微微牽動嘴角,用另一支手滿意地把慕水音的發絲繞到她耳後——“真像……”寵溺輕柔的語氣。
像什麼?慕水音在心中輕輕地問——此時,她已因害羞說不出半句話來。
“像我以前養的小狗,”白倪仿佛聽到了懷中人的心聲,在她耳邊輕輕地答。他一邊呢喃,一邊把慕水音朝自己的方向攏了攏,“那時我還是個小孩,收養我的人新開了飯館,有隻流浪狗常來跟我們討飯吃。它原是被附近一家人拋棄的。它跟我一樣,都是棄兒……我用一個月,才被它接納為新主人。帶它去別人家玩,誰喂它東西它都不吃,因為它怕我會給點它好處,就把它再次丟下……真是個可笑的畜牲……”
怕被遺棄的,又何止是小狗?慕水音想起那一年冬天,在花燈下等著父親的自己。
他的悵然,她明白。
一陣複雜的滋味湧上心頭。
此時此刻,那個不相信任何人的人,竟把她擁在懷裏……
她清楚,這都是因為他醉了。
他這樣柔軟的時刻不多,甚至或許有且僅有這樣一次,錯過了,就是一輩子。但若借著這片刻的溫柔揭開謊言,隻怕會讓他受傷,也再也得不到原諒……這一點,她也清楚。
就是這時,白倪忽然抽出手摸了摸慕水音的臉;也是這時,慕水音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哭。
“……”白倪不禁苦笑,“真是個奇怪的家夥,聽別人的狠話,你笑;聽別人的笑話,你哭……還說我消遣你?分明就是你消遣我……”白倪一邊說,一邊深深地再一次把慕水音抱在懷裏,挨著懷中人香軟的鬢發,忽的,他又歎一口氣——
可惡,怕是被那老煙鬼看笑話了——“或許,是時候要一個書童……”
慕水音的心因這句話蕩起一片漣漪!若是以自己的本貌跟他遇上,那多麼好!可若自己是女兒身,他根本不會救她……
錯了,全錯了!
“爵爺,在下明早會離開十七號。托爵爺的福,在下的病已經痊愈,依照之前的約定……”
“……我說的話,你是哪一個字聽不懂?!”黑暗中低沉的男聲語氣慍怒,“我說我缺一個書童,你卻跟我談什麼約定?”
“在下必須要走!”
“必須?”一聲冷笑,“好啊,讓我聽聽你的必須?”
慕水音強作冷漠,說起言不由衷的謊言——
“我……我在老家已與意中人訂下親事,必須回家完婚……”
這一句話令白倪如猛虎被刺!他盛怒起身,把慕水音狠狠地壓在身下,死鎖住她的雙手——“你當真把白某人當十歲小孩?你若真在意你那意中人,又怎願一個人流浪到大漠?又怎願在這大宅住下?又怎願……怎願在別人懷裏,落下眼淚……”
“……你說的對!他不是我的意中人!我確實是為了逃這樁婚事,一個人跑來大漠,你滿意了嗎?可是,被沙天霸襲擊後,我後悔了!因為我才明白我最想要的原來不是自由,而是安穩!”
“我之前留在這,隻是為了讓你繼續為我治病,可是我聽玉姑娘說,冬月本打算毒死我的!如果留在這,刀光劍影、提心吊膽的日子是不是永遠不會有盡頭?你是大英雄,可我隻是個無名鼠輩!”
此時,慕水音隻覺自己的手腕就要被白倪扼斷,但她狠下心繼續道——“你問我問什麼落淚,因為我想起若不是自己當初太過任性,心比天高,就不至漂泊至此,任你消遣!明明南州的一切,就是我想要的安穩……這就是你想聽的‘必須’!我本不想明說,你卻非要問!”
沉默。
黑暗中的沉默,冰如側刀!
良久,慕水音手腕上的力道終於消失,白倪默然起身,走到門口。
“慕公子所言極是……”推門之前,男人終於再次開口,那是失望到穀底的語氣——
“你要走,就走吧!但你記得,一旦踏出這宅門,他日不論你我以何種身份重逢,哪怕你跪下來,我白某人也絕不會再看你一眼……”
“後會無期!”
聽完這一句,白倪摔門而去,留下慕水音一個人躺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