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向兩側打開,正好把洛枳的鏡像從正中剖成兩半。
高一四次大考,盛淮南每一次都把學年第二名甩出很遠。
而洛枳高一時得到的最好成績就是學年第四名,雖然在一千多人的高手如雲的年級裏也算很值得驕傲了,但她隻是收起了成績單,在學習的時候也不再憋著一口氣。
鄭文瑞曾經問她,憑什麼放棄,憑什麼要甘心。
洛枳那個時候就懂得,沒有憑什麼,隻是不得不。要把日子過下去,除了接受,沒有別的辦法。要把日子過好,就要在接受的同時,把這份無奈的“不得不”美化成自己主動而明智的選擇,把被逼無奈的妥協幻化成人生大智慧,並且首先讓自己深信不疑。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在高一泯滅了所有恨意,沉默地接受了這份失敗。
那年的夏天,她填了學文科的誌願表。
仿佛一種逃避。和田徑運動員比賽唱歌,和歌手比賽跑步,她隻是選擇一種讓自己不要那麼難過的道路。
然而今天回頭看,她是慶幸的。幸虧他比自己強大那麼多,幸虧他在自己前方走,留下背影讓她不甘地追逐,否則,她可能會在贏得一個粗鄙的勝利後失去航標,失去所有的期盼和樂趣。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每天都在想這個人。自從有了一張確切的臉,她的感情就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轉化,轉化到讓她驚慌的地步。
她,喜歡上他了。
看到他會緊張,過後會傻笑。他參加數學聯賽得獎,她跟著高興;他們班在籃球聯賽中陷入苦戰,他屢屢突破受阻,她跟著心焦。她是個最最普通的女孩子,用最最普通的方式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份喜歡,讓她人生中第一次關注一個“別人”的榮辱喜悲。
她變得更沉默。
高一的寒假,情人節。她點亮台燈寫了一篇長長的日記。她用隱忍的方式享受折磨自己的快樂,從不縱容自己的好奇心和迷戀,這讓她覺得自己保持著一份那個年紀獨有的可笑的清高,好像這樣她的愛就能比後桌喋喋不休地念著他名字的女孩子的愛要更加高貴純潔似的。
聊以慰藉。
高二是個新的開始,她告訴自己。
校慶典禮上,他作為學生代表發言。
很多人在這種場合都捏著自己手裏的稿子聲情並茂也緊張兮兮地念,他卻始終那麼自如。恰巧作為值周生在主席台下站崗的洛枳什麼也看不見,隻是在聽到熟悉的開場白的時候,眼圈忽然紅了。
如果說曾經有那麼一絲懷疑,懷疑自己喜歡的隻是這麼多年想象出來的泡影,那麼看著不遠處觀眾席上為他沸騰的人群,也早就篤定了自己的喜歡。他值得她的這份感情。
因為這份篤定的喜歡,她把自己從憤恨和忌妒中解脫出來。
他是無辜的、嶄新的、美好的。是會在籃球比賽結束後,別人都往教學樓撤退時幫著勞動委員把亂丟的礦泉水瓶子收到垃圾袋中的溫柔少年;是過生日時被班裏同學扣了一臉奶油蛋糕也笑嘻嘻地不生氣,卻在晚自習上課鈴打響的瞬間豎起食指讓大家噤聲回班的班長大人。他與洛枳那些瑣碎怨毒的前塵往事無關,超脫於盤根錯節的恩怨關係,雖然比起小時候多了幾分偽裝,那張笑臉卻仍然沒有絲毫裂痕。
她曾經以為他是遮擋著她成長道路的障礙和心魔,卻從來不知道,他也是她十幾年的人生中千裏迢迢綿延不斷的一方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