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鳩尾……合穀……內庭,我一針一針細細數完,感覺自己就如一張開到極限的弓,隨時都可能斷裂。
“不能昏倒。”紀先生的聲音遙遠而淩厲,“現在你周身是毒,要馬上浸泡在藥水中,快點。”
屋子外麵的大桶中煮著各種藥草,藥香撲鼻。我搖搖晃晃,終於浸到藥水中。滾燙的藥水刺的我的皮膚火燒火燎的疼,而從開始到現在持續不斷的疼痛混合著濃烈的蒸汽熏得我的頭暈暈的有些模糊,靠在桶邊,手摸到了一個小板凳。我抬起頭,看見嘉寶衝我頑皮得眨了眨眼睛,我感激一笑,可包滿白布的臉終是沒有笑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好難過。我昏昏沉沉的,身體好像被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啃食,細微的痛楚宛如牽扯不斷的蠶絲,綿延不絕。兩個時辰就像兩年一樣漫長,等到整個過程結束,我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力了。
我勉力起身,在紀夫人的幫助下回到住處,褪去肮髒無比的衣服,紀夫人細心的為我抹上清爽的藥膏,可我已經虛弱的連一聲“謝謝”都說不出來。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她和藹的摸了摸我的頭:“孩子,吃苦了吧。不過,你做的很好啊。”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黑了下來,肚子正餓得難受,門被推開了,嘉寶端著餐盤看著我,高興道:“姐姐,你醒了啊,快些吃東西吧,等一下還要熏臉呢。”說罷,用湯匙一點一點的喂我吃。
到底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嘉寶喂我的時候,不是將飯掉到床上就是塞給我大大的一口,差點沒噎死我。一邊喂我,一邊說:“姐姐,你好了不起哦。那麼痛都忍的下來,真的好厲害,爺爺奶奶都怕姐姐受不了呢。”
我慢慢咀嚼口中的食物,心中百味沉雜,痛?當年我也是怕痛怕的不得了,隻是,當你心中有執著的信念的時候,不論什麼都會忍受的。看著她單純可愛的小臉,我心中一酸,曾幾何時,單純已經離我如此的遙遠了。
然後有人提來一個火爐,放置著擱了許多藥草的銅盆,我借口支開了嘉寶,才解開臉上的白布。雖然我已經釋懷容顏不複,但是女子愛美的天性讓我不自覺的希望獨處,在盆中的倒影我看到了布滿了坑坑窪窪的的臉,心中還是一酸,雙手摸去,粗糙無比代替了昔日的光滑細膩。我閉上眼,努力把這些雜念趕出腦外,能夠活下已是萬幸了,何必奢求呢!
這樣的日子每過一天,我就用硬物在牆上劃一道,現在差一筆就有整整十個“正”了。
四十九天了,除了開始的時候能夠感覺到痛楚,後來卻是已經麻木了,何況,現在周身的傷口正在愈合當中,隻是騷癢代替了疼痛,我低頭看看被白布包著的十個指尖,忍不住用手掌輕輕揉了揉脖子。
紀先生告訴我,現在正是傷口愈合的最佳時機,千萬不能用手撓破,否則手上的毒氣會侵入身體,那麼先前很多努力都會白費。所以,即使渾身的騷癢已經快要把我逼瘋,我也隻緊守著先生的規勸,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用多久,你就會痊愈的。”紀先生微笑的臉上略帶神秘,“而且,還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驚喜?我嗤鼻。驚也許,喜未必!伸手輕觸布滿結痂的臉,隻看身上的醜陋不堪就可以想象臉上是怎樣的麵目猙獰,盡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內心深處總是藏有女孩子虛無飄渺的渴望……
不過,這段時間,嘉寶已經把我當作偶像來崇拜了,紀夫人這樣告訴我:“嘉寶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就是太淘了,若不是實在是無人能夠管教她,也不會被送到這裏來,她娘可是寵她寵的緊呢!
聽說她不慣將饒川太守公子的行徑,把人家扔到了河裏,闖下大禍,她爹不得已才將這孩子送來。可是,我看的出來,這些天來,嘉寶已經對姑娘心生崇敬。嗬嗬!總算有人能克住這小鬼了。”
“奶奶,你又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了吧,這下可被嘉寶抓到了哦。”一個小小的頭從門口伸進來,嬌俏的臉上滿是頑皮的笑容。
她的手裏抱著一隻雪白可愛的小兔,得意洋洋的溜進來,獻寶似的舉到我麵前:“姐姐,姐姐,看多漂亮的小兔子啊,是不是?”說罷往我床邊一放,“這樣姐姐就不會太寂寞了。”
聞言我心中一酸,看著嘉寶純真的笑臉,終於露出長久以來的第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