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命運的歸途 (2 / 3)

他的手慢慢的鬆開,暖意也隨之離去,直到彼此之間又隻剩下空落落的一絲裂痕橫亙著。

“沒事。被埋的車子,就在我們的車子的前邊。我看著它被埋進去的……”

他眼看著那輛車子被巨石砸成了一堆爛鐵,而暴雨沒有停下的痕跡,那些泥土混雜著山石,砸在了自己乘坐的車子的頂蓋上,咚咚作響。一道去的誌願者目睹這樣的慘況,驚呼出聲,更有女孩子顫栗發抖不能自已,一切都混亂得不可思議。

他們被卡在山路中央,前後都是車,而一側是如刀鋒般的懸崖,進退不得。

若是雨勢再大一分,時間再久一分,或許被掩埋起的,就是自己。

那一刻,他的唇蒼白如雪,忽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是這樣的貪生怕死。

他怕死,他怕自己死後,再也見不到她——如果死了,恐怕連遠遠觀望都會成為奢侈的念想吧……

他怕死,他怕自己死後,原本想對她說的那些話,那些歉意,通通便消散了——他還不曾告訴她,兩年前她離去後,自己多麼的後悔……如果一切重新來過,又有哪個傻瓜還會一意固執的選擇黑暗的仇恨,而置溫暖的愛意於不顧呢?

他怕死,他怕自己死後,終究沒有機會再去做些什麼來挽回——他隻失敗了一次,她厲聲的讓他離開,可如果他一試再試呢?會不會還有機會?

……

那些念想仿佛就是從山體上落下的碎石,砸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呼吸艱難,而視線望出去,所有的一切,竟也成了她的臉,遙遙的對自己微笑。

幸而救援及時,在這些驚悚的畫麵成為現實之前,被堵在山路上的旅人們便被安然的送到了前邊的安全地帶。又坐了臨時調派的車,回到了市內。

甫一在市醫院門口下車,形容狼狽,可他毫不猶豫的打車離開,隻是想找到她,再確認一遍,他還能再見到她。

等到傍晚,才看到她的身影慢慢的出現。

悠長的人影拖逸在身前,她容顏平和而清麗,伴著夕陽西下的陽光,生動優美,仿佛是行走在山水畫中的人物,美好得不真實。

不敢喊她的名字,隻是遠遠的看著,那樣的情感,從滿足,又變成不滿足。

直到她回身找到他,又帶了勉強和客套,問他:“你吃飯了沒?”

即使被厭惡,被視為厚顏,他仍然不願意說一個“不”字。

才終於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再一次將她攬在懷裏,她的身軀柔軟,將他心髒的地方熨得回暖。

夏繪溪的目光已經漸漸的恢複平靜,她側身將火關上,並不看著他:“吃飯吧?”

許是都察覺出了彼此的失態,一時間有些尷尬,蘇如昊退開幾步,慢慢的說了句:“好。”

蘇如昊吃飯本就極斯文,以前夏繪溪吃飯有些急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提醒她慢點,免得傷胃。這一次兩個人都各自含了心事,似乎隻有偶爾的碗筷輕輕碰撞的聲音傳來,間或新聞的聲音落進耳中,一直在滾動播出著容縣泥石流和塌方的具體災情,除此之外,屋子裏靜悄悄的,恍若無人居住。

她做菜的水準向來不錯,吃完之後,夏繪溪還沒站起來,蘇如昊趕在她前頭,又按了按她的手臂輕聲說:“我來。你手指劃開了,不要沾水。”

他已經將幾個碟子收起來,又卷了卷襯衣的袖子,走去廚房了。

像以前一樣。一個人做飯,另一個人就收拾碗筷。

夏繪溪怔怔的看著他雋長的背影,耳中是水流下來柔和的聲音,忽然鼻子微微發酸。

指尖已經纏上了創口貼,也並不覺得疼痛。夏繪溪在廚房了轉了一圈,看著他將碗筷摞齊,放進櫃子裏,又回頭問她:“這裏的裝修,是你自己弄的?”

仿佛是第一次打量這個房子,他的目光隨意而閑適的轉了一圈,聲音中微微含了笑意:“辛苦麼?”

她轉過頭,有些無措的將頭發撥了撥,卻答非所問:“你……還是回家去休息吧?”

蘇如昊的目光瞬間黯了黯,修長的手指扶著桌腳,又重重的握緊。

沉寂之後,她終於淡淡笑了笑,清豔的光華在唇邊流轉。

“或者,你喝杯茶再走?”

那杯綠茶的葉子還在上上下下的沉浮,汁液是滲著微白的青綠色。蘇如昊握在手裏,並不覺得燙手,隔了很久,他仿佛下定了決心,黑玉般的眸子一定,輕聲說:“以前的事,你真的沒有辦法讓它過去麼?”

她不語,撥轉著手中的茶杯。中間隔了漫長的時光,他再來問出這個問題,似乎和兩年前海邊那一晚有些不一樣了。

她低頭想了想,用極慢的語速說:“你知道,我對你那樣坦誠……結果卻是這樣,我真的很難再……”她重新考慮了一下,換了一種說法,“十年怕井繩吧,總之……我恐怕,真的很難做到以前那樣了。”

她的語氣有著克製的理智,這個問題仿佛是在她心中也已經考慮過千遍萬遍,聲音聽在耳中也是極為淡然的。

他抬頭注視著她,身形巋然不動,呼吸離得很遠,又像很近;時而很重,又似很輕。

這樣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夏繪溪往一側挪了挪,努力找一個新的話題。

“你收養的那個孩子,我好像以前見過,是不是?”

他想起那個遊樂園,又想起了很多其他的事,努力平息下呼吸:“不算收養。媛媛的父親工傷,父母都回老家去了。她很聰明,如果機遇好一些,我想,以後的人生都會不一樣。所以我和她父母商量了,讓她在這裏讀寄宿學校,放假可以回去父母身邊。”

夏繪溪安靜的聽完,沒有說話,隻是轉開了臉,若有若無的說了句:“是麼?”

這個小姑娘又叫她想起了很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默默低了頭,咬了咬下唇,似乎無話可說。

而他猜出了她在想什麼,語氣溫和撫慰。

“你放心……媛媛很乖巧,我不會讓她……”又似乎斟酌不好語句,最後淺淺笑了笑,“總之,她現在很好。她的父母開了家小商店,過得也不錯。”

其實這才是典型的是蘇如昊風格吧。溫和,毫不張揚的體貼,總是讓人從心底暖和起來。夏繪溪點了點頭,說:“對了,我一直沒有機會謝謝你,我爸媽遷墳的事……辛苦你了。”

微微被錯開了思緒,他簡單的點點頭,微抿了唇線:“不用客氣。那時候你剛到國外,我怕你會擔心,就沒轉告你。其實沒什麼。”

“嗯。”夏繪溪笑了笑,“我們那裏遷墳是了不得的大事,你應該忙了很久吧?”

他淡淡一笑,不再接話。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像是有人拿了一副黑色絲絨的幕布,將繁星燦爛的星河遮住,餘下沉沉的暮色。

“裴越澤一個人走的,是不是?我本來以為……”

“唔,是啊。他以後恐怕也不會回來了。”夏繪溪接口,截住了他的話,“他現在,心理很健康。你現在,還恨他麼?”

蘇如昊愣了愣,旋即微笑,又似在回憶,最後說:“我不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一心一意的要報仇,要讓CRIX垮掉,要拿回我爸的東西,如今算是做到了大半,可是看起來,他並不在乎這些東西。”

夏繪溪低著頭,目光落在深紅色的地板上,若有所思。

“我當年做的事,讓他失去了親人,一直逼得他出現精神疾病,這是我想不到的。可到頭來,這件事讓你離開了我。你說,這是不是你常說的那個……宿命呢?”

他的神色悵然。

一環又一環,套到最後,所有的事,總是在無可控製的向奇怪的方向發展。

刻意經營的、苦心謀劃的,遠遠及不上不知不覺間的傷害。

而後者,總是在不經意間,重重的擊上人的軟肋,匪夷所思——可是細細的思量,這樣的結局,或許才是真實而自然的。

他站起來,略帶眷戀的看了她一眼,終於慢慢的說:“很晚了,我該走了。”

南大的大禮堂門口拉著雙語橫幅,歡迎著名的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大師Zac教授來中國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