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畢業季(1)(1 / 3)

這個夏天很特別,因為畢業了。

這是崔州平寫在課堂筆記扉頁上的一句話,那時他在上就業指導課,老師正在講台上口沫橫飛地鼓勵同學們勇敢創業,說到激動處,幾度潸然,而窗外陽光如水,風如柳拂,遠遠有喧囂聲蓬蓬地燒過來,或是學弟在操場上踢蹴鞠,或是哪個失戀的悲催少男在做絕望狼嚎,或是有人在禮堂宣講蔡校長最新的講話,身旁的馬良趴在課桌上睡到酣暢處,他拿筆在馬良額頭畫了一隻王八。

可畫著肥胖臃腫的大王八,心裏卻消瘦塌陷下去,那一瞬,像是皮囊一體空了,血肉從指間流瀉而出,沙子一般,握也握不住。

他看著醒過來的馬良說,親,我們要畢業了。

馬良說,嗯,然後呢?

崔州平擤擤鼻子,然後我們就要分開了,你懂什麼叫分開不,就是各奔東西,運氣好一年見一麵,運氣不好十年見一麵,見了也隻是無語凝咽,說一句今天天氣不錯,你這幾年發福了,看樣子混得不錯嘛,兒子多大了,房子買在哪兒,車什麼款的?

馬良便呆了,他忘記了還在上課,搖著崔州平的胳膊嚎道,太悲痛了,我恨你提醒我!

於是,兩人被老師趕出了教室..

兩個人便在校園裏優哉遊哉地做文青漫步,看陽光灑在手心,摔成繽紛的淚花兒,看天空棉絮似的白雲繞著風亂轉,仿佛少年惆悵思緒,陡然生發出逝者如斯夫的終極感慨。

有捧著書本的學弟匆匆過路,青春洋溢的麵孔被陽光映亮,美好得讓人嫉妒,他們守著那尊肅穆高挺的孔子像胡思亂想,聽見時間從皮膚上沙沙地滑走,仿佛已在這座學校待了一輩子這麼長,又仿佛短暫如呼吸之間,時間可過得真快呢,像是隻睡了一個懶覺,吃了一頓飯,打了一個噴嚏,便到了分手的季節。

那時,有人在歇斯底裏地唱歌,調子跑去了交趾,歌詞也零零碎碎像百衲衣,雖然粗糙,卻重重地敲在心上。

兩人先是細聽,後來便跟著唱了起來:

同學少年多不賤,

武陵衣馬自輕肥。

自輕肥,自輕肥,自輕肥!

光陰不增衣馬肥,

唯有肉身兀自肥!

肥,肥,肥!

夫子庭訓瘦成塵,

唯有肉身兀自肥!

浩瀚誌氣付東流,

唯有肉身兀自肥!

東牆女兒顏色衰,

唯有肉身兀自肥!

西牆少年無豐骨,

唯有肉身兀自肥!

肥!肥!肥!

我哭此身何所辜,

倩淚還享饕餮肥!

肥!肥!肥!

....

這一年是建安八年。

前一年,徐庶石韜孟建畢業了,畢業前夕,徐庶一直鬱鬱寡歡,馬良分析的是,徐庶是為和諸葛亮分開而感到鬱悶煩悶愁悶苦悶,所以在吃散夥飯時,徐庶拉著諸葛亮的手哭得稀裏嘩啦,據知情人士爆料,散夥飯後,徐庶和諸葛亮獨自外出,當夜蹤影無覓,第二天才返校,至於做了什麼,眾說紛紜。

徐庶畢業後始終沒有固定工作,本來要考公務員,卻差了兩分,不得已便去了某小型設計院,主要負責設計公廁,他又是新手,經常被打發去施工現場吃磚灰;孟建原來也要考公務員,臨時被某背景深厚的房地產公司挖走,現在天天忙著圈地,見麵隻說一個字:"忙",同學們都稱他為"孟總",說他遲早會成為荊州最拽的房開商;石韜說想考研,先不忙找工作,後來又對考研失去興趣,也不想考公務員,後經孟建介紹,跟著孟建圈地,但他沒有孟建的拚勁,三天上班,兩天不上班,常在家睡覺幻想妹紙,人家說他不上進,他便說,我有孟總罩著,怕啥?

這仨人中,徐庶常往學校跑,隻要得了閑,他就拎著大包小包衝回學校,自然要先找諸葛亮,先傾訴別後離情,再對工作進行一番聲淚俱下的申討,說到動情處,徐庶都會生發出還是學校好的無限感慨。

這當口,315宿舍便一麵吃著徐庶帶來的零食,一麵聆聽徐庶痛說革命家史,末了,崔州平總說,工作了就是苦逼,我倒願意一輩子在學校。

馬良便擠兌他,得了吧,你還想一輩子待學校,你沒看老徐他們,才吃散夥飯,學校立馬趕人,一分鍾都不耽擱的!

崔州平說,切!就是離開學校我也不工作,生活那麼美好,怎麼能被工作毀滅了!

馬良說,那你找個富婆把你包養了,你就不用工作了!

崔州平說,別激將我,我就找一個,氣死你!

313畢業一年後,315也臨近畢業,大家夥閑來都要說起工作打算。馬良不想從事土木工程,他還惦記著轟轟烈烈的八卦事業,打聽到荊州發行量最大的八卦周刊《八卦一周》招人,頗想去當狗仔隊,可家裏堅決不同意,說是隻能去考公務員,他是堅決不肯讓呆板枯燥的行政工作消磨掉自己的八卦天分,經過和家裏的討價還價,家裏作出了妥協,他可以不當公務員,他願意做記者也成,但是不準當狗仔隊,要去就去《荊州日報》,不過好在《八卦一周》是荊州日報報業集團下轄的子媒,怎麼著也挨著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