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躲雨的路人越來越多,一個個像倉皇的螞蟻似的,明明擠得沒有空隙了,還要刻意保持著一定的私人距離,似乎周圍全是心懷不軌的色狼。
雨下得沒玩沒了,像是要下去下個世紀,隻是惡狠狠地砸下瓢潑水柱,直將襄陽城抽打得傷痕累累。
諸葛亮有些兒急了,他是要趕去二姐家裏為侄兒過周歲生日,偏偏自己覺著日頭早,溜去書店看書,這一看把時間看過了,偏偏逢著下大雨,可恨自己又沒帶傘,若是把時間磨蹭過了,那真是自己的罪過了。
諸葛亮表示內心很抓狂,他覺得襄陽怎麼就不能開發出公共交通工具,比如公共馬車什麼的,招手即停。奈何這可是在公元三世紀,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沒有微博,不能讓熟人給自己送傘,更沒有TAXI,至於公交車那更是聞所未聞。
所以諸葛亮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等!
時不時有馬車駛過去駛過來,車輪子碾過積滿雨水的街麵,濺起半身高的泥水,惹得躲雨的路人憤憤罵道:有車了不起!
有車經過,卻像是車鏈子忽然斷裂,吱嘎竟停了,緩緩的,車窗撥開了。
"諸葛亮!"有人脆生生地呼喊道。
諸葛亮詫異,雨幕繚亂了視線,他看不清,那車裏的人伸出手,使勁揮了揮。
他看清楚了,那竟然是喬小小。
他心裏微微一抖,卻站著不動。
"好巧。"她的聲音在雨水中飄逝,仿佛在顫抖。
他向前邁了一步,雨掃在肩上,他也說:"好巧。"
她看著他,有那麼一會沒說話,咽了一下,澀澀地說:"上車吧,好大雨,我載你一程。"
諸葛亮的回答很迅速,"多謝,不用麻煩了。"
被斷然拒絕,喬小小微有些尷尬,她停頓了一刻,磕巴道:"沒關係..我,我還有事尋你說。"
諸葛亮猶豫了很久,他本來還想拒絕,可又覺著自己如果死拗著不上車,是不是太裝逼了,還顯得心裏有鬼,君子坦蕩蕩,有什麼好顧忌的,他便大方地道了一聲謝,跳上了馬車。
車裏除了她,還有一個小男孩兒,瞧年齡不過兩歲左右,拽著喬小小的衣袖,盯著諸葛亮打量,像看見了稀奇的玩具。
喬小小對男孩兒說:"叫叔叔。"
男孩兒嘟囔了一句,奶聲奶氣地喊道:"叔叔。"
諸葛亮笑著應了一聲,摸摸男孩兒的小總角,"你兒子麼,幾歲了?"
喬小小也笑了笑,"兩歲。"
諸葛亮忽地意識到三年前喬小小就退學了,從此後邁入朱門,早成了瑣窗後華麗而單調的一道濃色,他悄悄打量了她一眼,眼前是一位通身堂皇的貴婦人,像一尊赤金塑像,沉重得壓住了所有塵世的輕靈,耀眼得掩蓋了所有新鮮的平凡,一切歡脫生氣都剝落了。倘或說過去喬小小身上尚有那麼一二分靈動,如今也已經塵埃落定,她和那些高牆下守著幹枯藤蘿架緩慢並且蒼白地老去的貴婦人並無二致。
是那樣說不得的惋歎,諸葛亮竟生出古怪的憐惜感,可他沒流露出一絲別樣情緒。
喬小小看了他一眼,又撇開了眼風,"你去哪裏?"
"去我二姐家。"諸葛亮因怕麻煩她,說道:"你在前邊路口放下我就是。"
"沒事,我反正沒什麼事,送你到家吧。"
"那太麻煩你了..你怎麼來襄陽了?"
"回娘家。"
"哦。"
兩人不吭氣了,車裏沉澱著沉重的安靜,隻有那不更事的小男孩兒在呀呀說話,還怯怯地去碰諸葛亮的手,想要拿他抱著的書。
諸葛亮本來想問喬小小尋他什麼事,可他其實也明白那隻是一個蹩腳的籍口,所以他不想沒話找話,索性就沉默著。
喬小小低聲道:"你還沒畢業麼?"
"今年畢業。"
喬小小微微一歎,"你們還在校園,我都做人妻母了。"
"你這樣也挺好,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多少人羨慕還不來呢。"
"其實我羨慕你們。"喬小小惋惜地說。
諸葛亮一愣,他卻沒追問。
喬小小歎了口氣,幽幽道:"還記得那年下雨麼,在襄陽劇院門口,你也上了我的車。"
"嗯。"諸葛亮淡淡地回應。
"一晃就過去了三年,時間過得真快呢。"喬小小用回味的口味說。
諸葛亮依舊淡然,這讓喬小小有些兒失望,她是想攀住往事來擁抱現在,他卻對過去絲毫不關注,也不肯停留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