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趴在陽台聽歌,她趴在陽台逗貓。
簷角的風鈴草泛出了綠芽,藤蔓沿著牆壁纏繞。
她的貓很勇猛,常常會踩著細弱的藤蔓輕巧地跑過來。
陳舊的宿舍樓,不光鄰居與鄰居之間熟絡,連陽台也相隔不遠,顯得親近。
隻是,我和她,並不認識。
她每天喵喵咪咪地發出怪聲音逗貓,貓聽不明白,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倒是我被逗得笑了。
我在聽歌,手機音樂全都換上了關於春天的歌。
是因為塞著耳機嗎,我的笑聲一定大得駭人,我看見她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她有著貓一樣的表情,警覺,又乖巧。
她的貓又跑過來,小家夥今天洗澡了吧,抱在懷裏,貼在臉上,陽光撲撲的味道,還有花草香。她趴在窗前,饒有興致地看我和貓嬉鬧,不過她的目光好像始終追著貓,當我是空氣。
不過,如果真的能化作春天的空氣,那也不錯啊。這樣的空氣有陽光和花香,令人陶醉。我如此安慰自己。
我在陽台掄果醬瓶子、番茄、蘋果。我轉身,換手,花樣百出。可是,不管掄得多精彩,她都不會朝我看。
那天,我掄七個雞蛋。一失手,雞蛋失去控製,一個砸到了我的鼻子,一個掉進了我的脖子,其他的掉落在地上。
她終於笑了,拍著手。
我一臉狼狽,衝她喊:“我故意的。”
我的確實是故意,我就不信她不笑。
她也一定不信。
她坐在小區花圃的石凳上等我,我確定她是在等我,因為我進入小區的刹那,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小朵期待成真的笑容,但旋即又隱藏。她開始東張西望,看遠處跑步的大爺,還有散步的小京巴。
才是初春,天氣還有些涼,她卻穿上了小擺裙,還裝做一點也不冷。
我猜,她一定是喜歡我了。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符合情竇初開的特征。隻是,為什麼會是我呢?我趴在陽台上,吸一根煙,靜靜地想。她的貓,折起尾巴,輕靈地躍過長出枝葉讓它無處落腳的風鈴草。
也許是我離她最近吧。
02
草莓帽,蛋糕裙,小糖鞋,今夜她甜得像一杯冰淇淋,笨拙地爬上高腳椅。我當時正在工作,驚得差一點打碎手裏的紅石榴汁。
她裝作很巧遇見:“原來你在這裏工作啊。”
我帶她找一個角落坐下,給她一杯果汁。
我問:“怎麼,今天不上學嗎?”
她說:“我不上學。”
想一想,又補充:“我請假了。”
“你是調酒師啊?”她學著我的樣子,揮動雙手比劃著,她說,“我能不能跟你學調酒,我不想上學了。”
我問:“你多大了?”
她說:“18歲。”
我不相信,要看她的身份證。她不肯,反問我:“那你多大了?”
我說:“28歲。”
她也不肯相信:“最少38歲。”她笑得狡黠。
她坐在角落裏,先是喝可樂,然後喝果汁,一杯又一杯。我聽說女孩子緊張的時候,才會一杯接一杯的喝水。那天,我的工作狀態特別不好,好幾次打翻杯子,我想我也是緊張吧。她眨眨狹長的眼,衝我笑眯眯,給我鼓勵。
我請了假,提前下班送她回家,不然她會等到打烊,真是固執的女孩子。
我在前麵走,她在後麵追:“你能不能走慢一點,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教我調酒嗎?”
我說:“當然可以啊,不過我很快要離開揚州了。”
我放慢腳步,她終於追上我了:“那麼,把你的手機給我。”
她接過我的手機,把自己的號碼鍵進去,撥通,然後又從自己的未接電話裏把我的號碼調出來。存儲的時候,她想了一會兒,沒有寫我的名字,而是“他”。
已經到小區門口了,她卻又不肯進去,她說:“我忘記買學習資料了,你陪我去書店。”
我們又坐很遠的車去市區,午夜的雙層巴士,我們坐最上層,最前排。沿線的夜景很美,斑斕的霓虹油彩一般潑在車窗上,我扭頭看她的臉,被燈光映照得模糊,明明滅滅,恍惚不定。她不知道我在看她,趴在扶手上,看得失神。
她並沒有買學習資料,而是買了一本小說,《你好,我們的故事》。
她說:“這本書其實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淺夏》,我在宣傳資料上看到,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換了名字。”
淺夏,我也喜歡這個書名。揚州已經是初夏了,到處都是淺淺的綠色。回來的時候,路過甘泉路,道旁樹低垂的枝椏劃過窗玻璃,劃過我們的臉。
03
秋天的時候,攀滿兩座陽台的風鈴草開出了風鈴花,小朵的,紫色的,一簇一簇。不管貓的腳步多輕,每次躍過,都是一場花瓣雨。我們已經熟絡得像是老鄰居了,我們趴在窗台,講身邊發生的搞笑的事情,有時候什麼都不說,就那麼沉默地趴著,喝喝水,看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