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接過盒子,看見裏麵裝著一些沙子。他正疑惑,人群裏跑過來一個男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男人轉身去扶那個小女孩兒,嘴巴裏嚷嚷著:“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電台主持人嗎,現在除了開出租車的,誰還聽收音機啊……”
小女孩兒被他拉扯著走了幾步,又轉頭說:“我本來想送給你一座沙雕,可惜被摔散了,謝謝你讀我的信。”
原來她就是給他寫信的米修。
舒予打開盒子,對著一盤散沙,他猜不出她塑了一座什麼給自己。遠處的舞台,有人抱著吉他俏皮地唱:女孩子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那天晚上的“情歌唱晚”,舒予播了在見麵會上唱的一些歌,人聲嘈雜,他仿佛聽見米修混在人群裏喊他的名字,莫名地,有些歉疚。他對著話筒說:今天的藝術節發生了一件讓人抱憾的事情,我打碎了一位聽眾朋友想要送給我的沙雕,在這裏,我要對她說一聲抱歉,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塑了什麼給我……
導播阿姨透過直播間玻璃朝舒予張望,一臉壞笑。她也覺得,他今天很反常。節目的間隙,舒予打開曲庫,卻找不到一首歌送給她,好像送什麼,都覺得不合適。
導播阿姨知道他又慢半拍了,廣告之後,立刻推上去一首歌,阿信的《盛夏光年》。
舒予把車開出廣電中心的地下車庫,他又看見米修了,依然坐在那天坐過的那盞路燈下麵,暖融融的燈光,像是一隻澄黃的大鴨梨,將她籠罩。舒予走過去,蹲下來,問:“你在等我嗎?”
米修點點頭:“我剛好路過,我家就住在附近。”
她指了一下遠處的樓群。
舒予問:“半夜路過?”
米修抬起頭,像是鼓了很久的勇氣,說:“我有一點難過。”
“為什麼?”舒予又慢半拍。
她說:“就是難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又說:“你唱歌跟不上tempo。”
“很難聽嗎?”舒予問。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好像跟不上tempo的是她一樣。
那一夜,舒予和米修坐在午夜的路燈下麵說了許多話,不過,都不記得說了些什麼。到是門口值班的保安,隔一會兒便會偷偷朝他們張望。
03
那以後,米修經常來廣電中心門口等舒予,每次都不用約好,隻要節目裏有他的聲音,她便會抱著小收音機,一路聽著走過來。不過,有時候也會等不到,因為是錄播。
台長很奇怪,舒予的錄播節目越來越少。
有一次,米修問他:“你多大了?”
舒予想說:“二十七。”可是沒有說出口,而是笑一笑,想敷衍過去。
可是米修又問:“有三十歲嗎,我小舅舅也是三十歲。”
晚上下節目,舒予看見米修捧了一隻小小的蛋糕坐在路邊等自己。米修說:“我在網站上搜索到你的生日,想給你一個驚喜。”
其實那天根本就不是舒予的生日,節目網站上的資料,他沒有填自己的出生年份,生日也填成了二月,以為可以裝得年輕一些。不過,他還是很開心,光是這份甜蜜的誤會就足夠驚喜了。
那天晚上,舒予請米修去吃烤肉,吃到一半的時候,米修突然站起來,舒予也站起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餘知樂,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坐在不遠的位置。米修走過去,舒予又慢半拍,想起要攔的時候,米修已經將半杯紅酒潑在了餘知樂的臉上。
她還想去抓紅酒瓶。
舒予真懷疑坐在餘知樂對麵的那個女人是個刀客,手起餐刀落,便在米修的胳臂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餘知樂也是江湖高手,閃電一樣抽了那個女人一個耳光,然後急忙拿起餐巾捂住米修的傷口。
舒予想要幫忙,被餘知樂一把推開:“你是誰啊?”
米修挽住舒予說:“他是誰?我來介紹一下,他叫舒予,我的新男朋友。”
她說完,挽著舒予穿過圍觀的人群,昂首挺胸地離開了。她胳臂上的鮮血染紅了舒予的胳膊,好像兩個人都在流血。
在醫院,米修的傷口被縫了十四針。她衝醫生喊:“再縫一針,十四針,多不吉利。”
她問舒予,“我的傷口像不像一道拉鏈?”
舒予說:“像。”
她說:“我現在要把拉鏈拉上,把我的愛收起來,再不浪費了。”
醫生過來,疑惑地問:“真的要再縫一針?”
米修說:“當然,今天是你的生日,讓你的生日見血,真不好意思,不吉利。”
舒予說:“沒關係,其實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九月二十八生日,資料上我是隨便填的。”
米修怔怔的看了舒予半天,悶悶地說:“你們這些老男人,全都撒謊,沒一個好東西。”
第二天晚上的“情歌唱晚”,舒予在節目裏說:“年少時候的我們,不光容易受傷,還很容易受傷……”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口誤,連延時裝置都來不及補救。導播阿姨早就在隔壁笑得捶足頓胸。可是,舒予卻不覺得可笑。最近,他老是會想起米修碎花長裙的背影,站在昏黃的光暈裏。其實他不想這樣,可是腦子自己卻會轉。
04
一直到九月,米修都沒有再找過舒予,就在他快要忘記她的時候,她卻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