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是因為水霧昨天戴了一頂小紅帽嗎,今天早上發現,她工作的堅果店,居然被人在卷閘上畫了一隻巨大的紅蘋果。
店東氣得跳腳,罵咧咧地說:“哪個神經病在我的門上畫了一個紅屁股?”
什麼眼神啊,水霧偷偷笑,一定是連生,因為他最愛四處塗鴉了,因為隻有他蹩腳的畫技才會把蘋果畫成屁股。
就快萬聖節了,店東找來一頂尖尖高高的魔法帽,讓水霧扮成巴啦啦小魔仙招攬顧客,他又拿來一支掃把交給水霧。
水霧有些為難:“還要騎掃把嗎,那要不要吊威亞飛天?”
店東自己扮成格格巫,夾著一隻勾勾的假鼻頭,聲音嗡嗡的:“不是要你騎掃把啦,是如果誰敢再來亂畫,你就用掃把狠狠揍他。”
趁店東不在,水霧趕緊給連生打電話:“你不要再來亂畫了好不好,你想害我丟工作嗎?”
連生正在用南瓜剜一隻骷髏,他問:“那後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廣場參加鬼麵派對吧?”
水霧有點猶豫。清脆的風鈴聲響起,有人推門走進堅果店。水霧急急地掛斷電話:“再說哦,我要去招呼顧客了。”
又是那個表情悲傷的男生,他徑直走到盛著榛子的木桶前,水霧遞給他紙袋。
這已經是他連續第八天來買榛子了。
他很特別,第一天來的時候,巨大的勺子,他隻一顆一顆地裝,若有所思的表情,裝了一會兒,他突然哭了,把臉埋進紙袋裏,抽搐著肩膀。眼淚濕透了紙袋,榛子滾滿一地,水霧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能追著滿地的榛子。
他抱著紙袋過來結帳,今天他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短風衣,結一條煙色的圍巾,遮住了半張臉,但是眼神依然迷茫,總感覺,他人站在這裏,而心卻在別處。
他打開錢夾的刹那,水霧看見他錢夾最溫暖的那個位置,夾的不是相片,而是一張火車票。水霧看不清楚從哪裏去哪裏,她猜,是他喜歡的人去遠方了嗎?
02
萬聖節已經過完了,水霧接到連生的電話:“怎麼萬聖節你一直關機,我一直找不到你,別人都圍著篝火跳舞,隻有我沒有舞伴,很孤單。”
水霧撒謊:“剛巧萬聖節那天我感冒發燒,一直迷迷糊糊,半夜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翻藥箱……”
連生變得緊張:“那你現在有沒有好點?”
水霧說:“已經完全好了,一口氣能上六樓了。”
連生這才安心:“好了便好,你要記得,你欠我一支舞。”
堅果店的生意總是冷清,水霧綣在椅子上聽收音機。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打進熱線,她問主持人:“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男女之間會有純潔的友情嗎?”
主持人回答:“也許吧,但我不相信,我想那一定是因為有一個人愛而不得,退而求次。”
那個哭腔一陣顫抖:“那我可以點一首歌嗎,陳小春的《算你狠》。”
電話掛斷了,水霧清晰地聽見主持人輕輕的歎息。
一段廣告之後,主持人抱歉地說:“要對剛剛那位聽眾說對不起,曲庫裏沒有找到她想要聽的歌,換上這首同樣是陳小春的歌,《神啊,救救我吧。》”
音樂之後,主持人還在安慰她:“希望神會救贖每一位深陷愛之沼澤的人。”
水霧不屑,男女之間當然會有純潔的友情,比如說,她和連生。
那個深陷愛之沼澤的男人又過來了,他在盛滿榛子的木桶前站定,捧著紙袋一顆一顆裝著榛子,裝了幾顆,他忽然停下來,揀起其中一顆看,又揀起另一顆,是誰用黑色的自來水筆在榛子開口的地方畫了兩條彎彎的眉毛,還有一隻問號一樣的小鼻頭,榛子便變成一張一張咧開嘴巴的笑臉。
他轉頭看向水霧,隻有三三兩兩的顧客,水霧卻假裝忙碌。
等所有的人走盡,他才過來。他把紙袋遞給水霧,問:“是你畫的嗎,謝謝你,很可愛。”
水霧今天戴了她最愛的小紅帽,臉變成了紅蘋果,她說:“是我畫的,希望你開心。”
他笑了一下,這是水霧第一次見他笑,他的笑容淡淡的,那麼牽強,那麼落寞,是快樂沒有進入到他的心底吧。
他付完錢,道再見,推門而去。彩色的櫥窗,繽紛的聖誕樹,就快聖誕節了,他的背影消失在喧鬧的街。
03
水霧打電話給連生:“你的顏料還有沒有更多的顏色?”
她想畫出更多彩色的笑臉。可是店東的臉卻變成了黑色,而且拉得很長,他咆哮道:“水霧你瘋了嗎,你在每一顆堅果上亂畫亂畫鬼臉,顧客都有投訴,很不健康。”
水霧解釋說:“那不是鬼臉好不好,那是笑臉,笑臉懂不懂?”水霧伸出兩隻食指在嘴角劃出向上的笑的弧度。
店東的嘴角依然是向下的弧度:“可是,你應該用健康的食品顏料啊。”
水霧安慰他:“沒關係的,榛子的殼那麼厚,有害物質怎麼會傷害到它的心。”
店東還想爭辯,可是又詞窮,隻能憤憤地出門。走出去幾步,又折回頭:“還有還有,上次門上的屁股是不是你畫的,因為我扣你薪水,你就報複,你知道嗎,很晦氣呢,這個月生意一直不好。”
水霧想要解釋,她看見連生貼著櫥窗朝店內張望著,鼻子和嘴巴被玻璃擠到變形。
他看見店東又在責罵水霧,他對著店東的背影豎起一根中指,然後跑開了。
店東真是羅嗦,還在不停地講,不停地講。這時候,門被推開,是他又來買榛子。店東立刻換一付嘴臉,笑成一朵花,仿佛天降財神,臨出門,還關照水霧:“這位先生常常光顧,一定要給折扣哦。”
已經走出門的店東再次折回頭,哇哇叫:“是哪個混蛋在我的機車上畫了一個屁股,太可惡了。”
連生吹著勝利的口哨假裝買堅果的顧客走進來,可是他看見水霧的目光卻不看他,而是看向另一個方向,一個卡其色風衣的背影,正在一顆一顆往紙袋裏裝榛子,每一顆,都是一個嗬嗬的笑臉。連生隻好悻悻地收拾笑臉,退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