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姑姑!
畫扇便是為了你,也不能死!
在沒有為母親和姑姑報仇之前,畫扇沒有資格去死!
一名內侍匆匆奔跑而至,因了太過慌張而臉色鐵青。喘氣聲越來越大,喉嚨如燃燒著烈焰一般,腳步卻不停。
衝進流雲軒大門,亦顧不上禮節,便直直地衝進內院去。
“雲嬪娘娘,雲嬪娘娘大事不好了!”拚著最後的力氣,他聲嘶力竭,“太後正帶著人馬過來,要處死娘娘!”
“哐當”一聲,手中的黃玉雕花玫瑰碗應聲落地,在黑色大理石的地麵上砸碎成好幾瓣。畫扇猛地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同樣愕然的月眉及蕙玉。
“這……難道說,公主她……”一陣涼意爬上脊背,腦子中轟地一聲炸開,直覺得無數蚊蚋在耳邊嗡嗡作響一般。
“不會的,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蕙玉嚇得結巴起來,“太上皇已經帶了大批人馬親自去搜,王爺也派了手下暗中尋找,怎麼可能……”
畫扇咬牙,忽地似明白了什麼。
一定是葉貴妃。
是她向太後進言,誣陷她教唆公主出宮。若是公主回宮來,豈不是要揭穿她的謊言?一定是她派人對公主下手了……
這個狠毒的女人!
為了陷害她,竟可以對這樣天真純潔,對她毫無威脅的公主下手,簡直是蛇蠍心腸。
不,她不能死。
她說過,便是為了姑姑和母親的仇,她也不能死!在看到雲若如和麗妃淒慘地死去之前,她不能死!
正想著,門外已經響起了小順公公的聲音:“太後駕到,雲嬪接駕——”如催促死亡的鍾聲一般,似夢靨在畫扇耳邊縈繞。
“怎麼辦?”蕙玉要哭了。她從未遇過這樣的事情,這皇宮,怎麼是如此險惡,如此一陣日頭一陣風,生死不過是一瞬間!畫扇抿唇,下了決心般的:“自然是要出去接駕的。”已經背負上教唆公主出宮的罪名了,這無禮怠慢的罪名,她可不願意再費心去背上。
理了理鬢角的發,她的手劃過一邊的箏,絲弦顫動,發出悅耳的聲響,如夢如幻。
及到正廳,果然見葉貴妃含著得意的笑,伺候在太後身邊。見畫扇來,唇邊的笑愈發地燦爛。
蕙玉跟著進正廳,見到葉貴妃,亦禁不住身子一顫。
是她。
心中泛起一股掩不住的酸意,隻能低下頭不去看。
“來人,把這罪婦給本宮拿下!”華清大喝一聲,掩飾不住的憤怒與絕望,一瞬間,畫扇幾乎要懷疑若是不是有僅有的一絲理智控製,她肯定是要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的。
有上了年紀的老媽媽過來,伸手便除去畫扇發髻上金釵玉飾,剝了外頭罩的一件雲螺絲杏子色的紗衣,狠狠推倒在地。
“太後,臣妾並沒有教唆公主!”畫扇委屈地,“太後何不等公主回宮來,一切真相便會明了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華清更是肝腸寸斷,咬牙起身便是一個耳光,恨恨地:“你還有臉提……要不是你教唆若梨出宮,她怎麼會……怎麼會……”一想起侍衛帶回來的消息,在懸崖邊上找到若梨出宮時候在集市上買的棗紅馬,並在半山腰找到若梨身上的玉佩……她就恨不得立即將眼前這個女人碎屍萬段!“她怎麼會掉下山崖!”
她的若梨,是必死無疑了!
畫扇心底一沉。
果然如此,公主果然出事了。
雙手緊握,她發現自己手腳冰涼,心底有恐懼,是對死亡的恐懼。那麼強烈,強烈到讓她忍不住顫抖。
唯一能證明她清白的,隻有公主……
如今,別說是連宸祈,便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她的性命了吧……可是她不能死,她費盡心機,她違背了自己的良心和南王合作,混進皇宮,雲若如還沒死,麗妃還沒死,她怎麼可以死!
她要活著,要活著看著仇人死去,否則她亦不甘心。
忽地便揚起嘴角,她笑容明亮。
“太後若真的想找回公主,便不該要臣妾死。”她輕輕吐出這一句,果然看見周圍的人都便了臉色。
“你什麼意思?”葉貴妃忍不住發問。
“沒錯,的確是我教唆公主出宮的。”她揚起臉,看著葉貴妃愕然的表情。她是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如此大方地承認了的吧?
“也是我教公主,這事必然瞞不了多久。皇上一定會派人去抓她回來。裝死,才能夠讓太後皇上死了尋她的心。”如今,她也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了。“之後的路線,太後怕是想不到也猜不著的。這去前線的路途險惡,太後難道不想盡快把公主找回來嗎?這世上除了公主,就隻有臣妾一人知道如今公主身在何處。”
“你撒謊!”忍不住脫口而出,葉貴妃氣惱地,“太後,這賤人是想保住自己的命,您可別信她的。”
“太後可以不信我。但是有一絲的希望,太後都不會放棄的吧?”畫扇笑,信心滿滿。她已經從太後的表情看出來,這一局她是贏定了的。
太後那樣疼愛公主,隻要有一絲希望公主仍能生還,她都是不會放棄的。
至少,此刻她還死不了。
屋子裏是良久的沉默。融化了的冰雕,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一座座精致的冰雕樓台,化作模糊的一團。
日光從厚重的簾子之間的空隙漏進來,在地上拖出一個長長的金色影子,反射出刺眼奪目的光芒。
終於,太後起身,臉色鐵青。
“來人,將這罪婦押入天牢,聽候本宮處置。”
夜清宮外,兩個同樣行色匆匆的男子,帶著同樣好看的眉眼,與緊蹙的眉頭,身後皆是延綿數十仗的隨侍,不同的是穿著玄黑色袍子的男子較那一身月白色長衫的男子要年輕許多。
兩人在夜清宮外的湖邊停下,皆是帶了焦急的神色,看著對方。
一時之間靜默無語,隨侍們皆是大氣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項上人頭難保不說,還要連累九族至親。這大玥朝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如今都在一觸即發的關頭上。
良久,連宸祈才吐了口氣,恭敬地:“父皇。”
連錦年點點頭,不經意間那看似平靜的眼角已經滲出一滴淚。他抬頭,隔著湖水遠遠地望去,已是日落時分,夕陽將水麵染成了金黃的顏色,湖的那一頭,便是他初見華清之時,那個延伸至水麵的小台。
多年以來,那一幕都如同昨日重現一般,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比他們在一起經曆的其他任何的時刻都要清晰。自那時候起,上天便注定他這一輩子的命運,便是要和這名女子的悲喜聯結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