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必需要痊愈,必需要笑著,來接受他給她的幸福!
一泓清泉從假山上留下,發出汨汨的聲音,清冽的泉水順著竹管,流入山下一條小小的溪水之中。
幾尾紅色的小魚,在清水之間嬉戲,水草碧綠。
葉素兒站在屋簷下,望著小院裏那個寂寥是身影。那個曾經她認為可以依靠一輩子的肩膀,如今隻剩下背影。依然是寬闊結實的肩膀,曾經是她依靠過的,如今卻不屬於她。
心痛得無以複加。
“這一次,你真的是做錯了。”連煜華冷冷出聲。
這樣冰涼的聲音,他竟連回頭看她一眼都不願意了。葉素兒苦笑,握緊了拳,卻依然是忍不住淚流滿麵。
“我沒有……”她倔強地,“她該死!”她要奪去的是她的幸福,是她辛辛苦苦才得到的幸福,是她放棄了自由,進入這個黑暗的皇宮,服侍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才換來的卑微的幸福!
她為他做了那麼多,才能得到他偶爾的垂憐!
而雲畫扇,她又做了什麼!
連煜華瞳孔縮緊,卻依然沒有回頭:“理由。”
“你喜歡她。”銀牙緊咬,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個她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他喜歡她,他喜歡她!
隻要一想起,她就忍不住渾身顫抖,心中泛起的酸意簡直可以淹沒這個世界,可以將她融化。那個曾經隻對她溫存,隻對他輕聲細語的他,居然會喜歡上別的女人!
連煜華身子一抖,不等她說完便已經轉身脫口而出:“胡說八道!”卻對上她絕望悲愴的眼神,心底不由一沉。
為什麼,聽到“你喜歡她”這四個字,一直平靜得毫無波瀾的心,竟一下子激蕩起來。自從母後和她走了之後,他一直如死水一般的心,一下子激蕩起來。
一種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他忽地覺得全身無力。
不……
他是不可以喜歡上任何人的,他是不可以愛上任何人的……他的存在,隻為大玥朝的江山,隻為至高無上的權利,隻為天下的臣服!
“你果然,是愛上她了。”這句話不是疑問,是肯定,她身子一晃,幾乎要站不穩。連最後的一絲希冀都破滅了嗎?“那麼我呢,你到底打算把我當作什麼呢?”
不是說,她在皇宮裏幫助他,待到大業完成,他坐了皇位,就要她做他的皇後的嗎?如今,才不過短短一年,他的心就已經變了嗎?
“不可能。”得到的卻是他斬釘截鐵的否定,隻是那語氣卻心虛得任是傻子,也不會相信。“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不會愛上任何人。
短短的一句話,卻如驚雷炸開在耳畔,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不會愛上任何人……那麼……”
那麼,我呢?
讀懂了她眼眸中的幽怨,他笑,仿佛如釋重負一般:“愛情,不過是我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我要的是什麼,你知道的。”
她亦笑,忽如春陽般燦爛。
是啊,她早該知道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隻是,總還是傻傻的以為,她這樣守在他的身邊,總能感化他冰冷的心的吧,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的吧……
或者,隻要他離不開她,那就足夠了。
看著她的臉,她的笑容,連煜華心底忽然有莫名其妙的恐懼。他下意識地察覺到,這個女子,從一開始他就把她當作是一顆棋子的女子,或許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她竟已經這樣了解他,竟然能夠看穿他塵封已久的心。
“總而言之,沒有本王的命令,切勿再輕舉妄動。”他丟下這樣一句話,幾乎是在她空洞卻穿透力極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害怕了嗎?”她斂了笑容,請若無聞地,“連煜華,我們認識,多久了……久得我都不記得了。這麼長的歲月,你的心,我並不是一無所知的呢……”
你清楚地告訴過我你要的是什麼,你亦清楚地告訴過我,不會讓愛情成為你的絆腳石。可是,我卻是心甘情願的,愛上你,輔助你,得到你所要的。
我心甘情願輸給權利,輸給江山,輸給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
但是,這一次,我卻是輸給了一個女人。
所以,我不甘願。
都是謊言吧,說什麼你絕不會愛上任何人。等愛情真的來臨的時候,是任何人都抵擋不住的吧?你是,我也是。
她緩緩地走出長廊,屋簷再遮蔽不到烈日,每一縷陽光都毫無遮攔地肆意地照射在她的身上,隨之而來的是灼熱的疼痛,她卻感覺不到,整個人仿佛已經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一般。她走到小溪邊,方才他站著的位置。左手邊的欄杆上,有一道淺淺的掌痕。
她記得,那一年是皇後去了,她隨著母親進宮來吊唁。因了當今太後的特別喜愛,她也常常進宮的,對宮中頗為熟悉。
喪禮並不是有趣的活動,百無聊賴之中她便偷偷地溜了出來。那是冬日,白雪皚皚覆蓋著整個皇宮,加上國喪宮裏幔帳皆換上了白色,一時之間整個皇宮都仿佛是白色的一般,那樣蒼白,那樣可怕。
更加覺得無聊。
便是在那時候,這個廊子底下,看到了,站在這裏的他。
那時候,他那樣寂寥,那樣絕望的背影,隻一眼便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她在廊子下站住,還沒開口,便有身邊的侍女討巧地湊上來,吃吃地小聲在她耳邊道:“這便是皇長子了。”
她愣住,心底卻如一池被攪皺的春水,被最和煦的風吹拂著,慢慢地蕩漾開波瀾。
那時候的他,已經是在沙場立下無數功勳的名將,加之以皇長子的尊貴地位,常常是閨中女子相互調侃時掛在嘴邊的。與許多女子一般,她亦在心中偷偷地勾勒過他的樣子,她見過皇帝,便想著他亦應有那梨花般溫和的眉眼;他久經沙場,應該比皇帝多幾分風霜……
常常想著想著,便不由自主地紅了雙頰。久而久之,他竟成了她心底一個遙遠的夢想,是少女心中對愛情美好的期望。
如今他便站在她的麵前,隻是一個背影,卻震撼了她的心。
絕不是,他絕不是一朵溫和的春梨。
未出閣的女子,本是不該隨意和男子見麵的。隻是竟是鬼使神差般,顧不得侍女使勁地扯著她的袖子,她竟徑直走進雪地中,用執扇遮了臉:“民女見過皇長子。”
抬頭,便對上一雙狹長的眼,血紅,如垂死的野獸一般。可是那時候的她心底竟不怕,隻是勇敢地仰著頭,從執扇上方直直地回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