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已涼天氣未寒時(1 / 3)

愣了一會,畫扇才回過神來,打起精神邁開蓮花小步。路過小順公公身邊,隻見對方給了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笑,似是安慰,又似警告——這後宮之中,該忍的還是要忍。

她愣了愣,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小順笑,領著畫扇便進去了。

進殿時候,便一眼看見右麵屏風邊上露出的小幾上,一盞清茶清霧繚繞。便知道屏風後麵必然是太上皇了。

連錦年雖為皇帝的父親,然而身在後宮,對兒子的這些個妃嬪,還是要避諱的。除去平日裏不可再像從前一般在宮中各宮之間隨意走動,遇上不得不相處之時,亦須退避。

便先對著屏風拜了,才對太後施禮。

華清笑:“這才決定的要走,你們兩個來的到快——比皇帝要快。”

若如麵帶委屈,語氣卻是親熱:“父皇母後這決定來的好生奇怪。臣妾才回宮,還未在母後父皇跟前盡孝道以補過,你們便要走——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閑言閑語。”

華清抿了抿嘴,不置可否。飲進手中一盞茶,才笑意盈盈地:“後宮之中從來不少是非,若做什麼都被這些是是非非束縛了,倒沒意思。雲嬪,你說是麼?”雙眸看住畫扇,似笑非笑。

畫扇原本心思不在兩人的對話之間,被這樣一問,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是……是。”頓了頓,又道,“隻是臣妾也不明白,太上皇與太後為何要選在這個時候走……”雖然盡力控製,聲音卻還是沙啞,畫扇強忍著不去看若如譏誚的表情。

太上皇……

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子,若是要他在沙場上與之兵戎相見,又情何以堪。對於南王的身世,她多少聽說過一些閑言閑語,知道個大概,她想,他心底對南王亦是愧疚的吧。

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皇。這輩子隻見過一次麵,將她視為仇敵與棋子的父皇,從未給過她一絲的疼愛——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不會亦對她心存愧疚?

可是,沒有機會了吧?

他已經駕崩了,如今大興國的皇帝,是麗妃的兒子雲翎。

“就是嘛!”一直在邊上別扭著的若梨騰地回過頭來,“皇兄也是,知道了父皇母後要走,都這個時候了,還沒露過臉。”方才她去禦書房找他,想同他一道來把父皇母後留住,卻被吳意子攔在了門外,任她軟硬兼施,就是一句話:“皇上有旨,不見任何人。”硬生生把她攔了回來。

華清聞言臉色微變,隻是最後終是搖了搖頭,無奈地望了一眼屏風。

祈兒……

終是變成一個真正的皇帝了。國事當前,親情愛情都可以舍棄,這才是真正的皇帝,才是真正能夠統治大玥朝這萬裏江山的皇帝。

她該笑的吧,自小便將祈兒當作皇帝一般地來培養,他出生便是要做皇帝的。隻是為什麼,心底竟泛起一絲微酸的苦呢?

皇上已經知道了,卻沒有要留太上皇之意。

畫扇在心底暗自思忖著。

天下人皆知,太上皇雖退位與當今聖上,卻一直統領三軍,這幾年亦為大玥朝在外領軍作戰,戰功卓越。如今南王起兵叛亂,朝廷正是需要將才之時,皇上明知太上皇要走卻不留,是不是心底已經有了大勝的把握?

忽然覺得腦子一片混亂。

皇帝與南王,到底她心底希望誰勝誰敗?

她要殺的,不僅是若如一個人,還有麗妃。若是將一切告訴皇帝,他願意為他出兵大興嗎?可是……南王,他又會履行他的諾言,為她報仇嗎?

或許——

一個個想法如傾巢而出的蜂,成群結隊地在她的腦子中亂舞,發出紛雜的嗡嗡聲,越來越響,最後竟化作轟隆隆的巨響。

“啊……”忍不住扶住腦袋,發出痛苦的低吟。

旁的人嚇了一跳,華清臉上露出驚詫的神色,若如卻是帶著看好戲的譏誚,若梨則是一臉迷茫,微微張著嘴,表情奇怪地看著畫扇。

綠蘿趕緊過去扶住:“雲嬪這是怎麼了?”環視四周,才發現雲嬪的侍女月眉並不再此,奇怪地:“月眉去哪兒了?”

若如臉色一變:“那丫頭無禮,本宮替雲嬪教訓了。”

屏風後麵微微傳來不屑的低哼,華清瞅了一眼,亦露出不滿的神色。隻是若如乃後宮之首,教訓一個侍女實在是無可厚非,便也不說什麼:“都去吧。本宮還有事要辦。”

待兩人離去,連錦年才從屏風後走出來,皺著眉頭問:“你還有什麼事要辦?要去見皇帝嗎?我看沒這個必要……”這個時候,他怕是不想見任何人,戰場上的廝殺已經讓他紅了眼睛。

華清搖頭,臉色黯然:“要走的話,還有一個人,需要我一個交代。”抬起頭,眼睛望向窗外,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上,忽地心便空了,雙眼微微濕潤,“他守在我身邊那麼多年,我沒能做到他期望的,他還是守在我身邊這麼多年……”

連錦年沉默,隻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個人,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若梨撅著嘴,帶著好奇看著一臉沉重的母後,與神色黯然的父皇。母後口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怎麼她有一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母後與父皇之間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吧?

前朝的公主,與推翻自家王朝的亂臣之子相愛,一定是很淒美很糾纏的故事吧?不過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唉!現在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

“母後!”癟了嘴,撒嬌地投進母後的懷中,“不行,若梨不讓你們走……”

華清笑,卻是虛弱無奈。

雙手撫在若梨抱著她的雙手之上,遙遙地望向遠方,皇宮之外的地方。

葡萄藤下,兩個修長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頂上是翠綠的葡萄葉子,重重疊疊,映出深深淺淺的綠色。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綠的紫的,一顆顆都散發著淡淡的光滑,如水一般的顏色。

華清踮起腳,試圖去摘頂上一串紫盈盈的葡萄,卻是夠不著。一隻修長卻粗糙的手從旁伸過,輕而易舉摘下葡萄遞與她。華清轉過頭去,笑容燦爛。對方卻是抿了唇,表情黯然。

“不要這樣。”華清蹙眉,無奈地,“你知道的,離開是遲早的事——自打祈兒出生起,我們便有了這個打算。”所以這些年來,一心一意地教導祈兒,如何做一個皇帝——隻是,教導得似乎過分了些。

“那公主是——”林遠驀地出聲,帶著不理解的憤怒,“要放棄大昭的江山了嗎?”

“並沒有,如今祈兒坐著江山,他身上亦留著傅家的血液——怎麼能算是放棄!當初你也是讚成這個結果的,不是嗎?”

“可是連煜華!如今連煜華正在西邊起兵,對這皇位虎視眈眈!他謀劃了許多年了,他一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臣敢斷定,後宮的妃嬪之中,必有他的人——難道你和連錦年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