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你說再濃烈的愛也會消散,我便用這一生做給你看(2 / 3)

看來,是高估了她,她竟然再一次牽著蔣森的手離開,他不想再故伎重演,開車去追她,有意義嗎。她這種行為,在他眼裏,是極幼稚的。到底是個小女孩,在矛盾集中時,她永遠不能和他統一。

他哪裏是要去討好關心張恩讓,隻是想盡快解決矛盾,免得事情擴大化,他做那麼多,不過是怕影響了她的學業和前程。

一閉眼,就能聽到她在他耳旁吵鬧不休。

是誰說,卓昂爸爸,我長大以後還聽你的話。

“蘇綠,我真要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了。”他僵硬地說。

{遇到一個可以陪你提籃買菜,院裏種花,夏夜裏一起吃西瓜看月亮的男子,就夠過餘下半生待你十年如一日的歲月。}

總有一個人,一直住在心底,卻消失在生活裏。

周丹娜對於蘇綠而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何修年將車停在京郊的一棟別墅門前,客氣地說:“我還有事,娜娜,你陪你朋友好好玩幾天,她需要什麼,你就給她買。我如果來找你,會提前給你打電話,對了,明天你要打電話叫物業安排園藝工人修理草坪。”

“我知道了,你開車小心點。”周丹娜下車,牽著蘇綠的手。

“何先生,謝謝你。”蘇綠站在車門外,彎腰朝車內說。

“不客氣。”車窗關上。

周丹娜掏著一串鑰匙,在手裏晃晃,淺笑說:“蘇綠,沒想到我會住這麼漂亮的房子吧。”

蘇綠澀澀地說:“我今晚真是走運,坐了兩次豪車,進了兩次豪宅。”

“噢,忘了問你,你之前怎麼會在那兒,你去誰家裏的?”周丹娜開門,漫不經心地問。

“在蔣……講話的時候,我總是會忘了之前想說什麼,這是不是提前癡呆呢。”蘇綠差點說漏了嘴,蔣森二字呼之欲出,趕忙胡亂說了句話,將話題扯過去。她看到周丹娜有了很好的歸宿,不想提及之前傷害周丹娜那麼深的蔣森。

這棟別墅應該有些年頭了,複古的裝修,每一件家具都體現著別墅主人的文化底蘊和修養。客廳有一整個牆的落地書架,上麵擺滿了書。

蘇綠走過去拿一本書翻開看,並不是裝飾書,是繁體字的台灣版書籍。

“別看我老公在台北是生意人,骨子裏就是傳統的中國文化人,他喜歡看書,我們一個月來一次北京,更多的時間,他就是在看書,我倒清閑,逛街美發做做指甲。”周丹娜遞給蘇綠一瓶茉莉花茶,“沒有煮茶的習慣,你就喝飲料對付一下。”

“你們結婚多久了,你比我大一歲吧,在台北能領到結婚證嗎?”蘇綠喝了一口茶,問。

周丹娜從包裏拿出一盒煙,抽著煙,說:“我叫他老公,可我們沒結婚……他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你……做了第三者?”半晌,蘇綠才反應過來。

周丹娜黯然笑笑:“別告訴我,你連這都沒看出來。很顯然,我是他的情人。他這種男人,怎麼會娶我這類女人做太太。他太太是非常有氣質的,我這輩子都沒見過氣質那麼驚人的女人,隻可惜,她有病。”

“病?什麼病,因為自己的妻子有病,就可以做背叛家庭的事嗎?說真的,剛對他印象挺好的,覺得紳士而理性,沒想到啊。”蘇綠感慨萬千。

“你別著急下定義,他是我見過對太太最好的男人,否則我也不會死心塌地跟著他,你當我真愛他的錢啊。他太太的病,是絕症,是死不了的癌症,SARS後綜合症。那場非典,SARS,她感染上了,之後就沒治愈好,治療過程中使用了大量的激素,後遺症太多,幾乎是要靠藥維持生命。”周丹娜吐著眼圈,手指在煙灰缸上彈了彈煙灰,陡然難過了一下。

蘇綠瞪大了眼睛:“SARS後綜合症?太可怕了,怎麼會被感染上非典呢,不是在台北待著嗎?”

“大概是他們的女兒在大陸念書,他太太擔心女兒,就飛到北京來接女兒回去,結果女兒沒感染上,大人卻沒逃過。別看何修年和我在一起,你就認為他是個不忠的男人,他啊,心從來都沒從他太太身上離開過。這不,又他去療養院看望他太太去了,得好幾天才回來。”

“我還是不能理解,要是真對妻子好,根本不會有你的存在,你是什麼邏輯,居然說他是你見過對太太最好的男人。”蘇綠一口否定周丹娜的話。

周丹娜想起了什麼,摁滅煙,說:“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的存在,是更好的證明,證明他有多愛他太太,但恐怕,我不會看到那天的。”

“你這一說,我就矛盾了,我既希望他會是個好丈夫,可也不想看到你被他拋棄,你很愛他,對不對?是不是,比愛蔣森還多很多。”蘇綠試探著提起蔣森。

“哈哈,蔣森,過去式了。遇到了何修年,蔣森就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了。總有一天,蘇綠,你遇見另一個男人,你也會忘了你曾深愛的男人。多滑稽,在這世上,最絕情的是男人,最專情的也是男人,我們女人才是真正愛一個忘一個。隻有男人對過去的愛人會念念不忘。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公平吧。”周丹娜忍不住笑了。

包裏的手機響,周丹娜接電話。

“好,我知道了,我沒抽,不是答應你戒了嗎,我當然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我不會亂說的,你放心吧。”周丹娜通著電話,目光望著蘇綠,臉上有淡淡的笑。

“他叫我別抽煙,剛真是忘記了,要是他發現我抽煙,非得打我一頓。”周丹娜嗬嗬笑。

蘇綠也沒有放心上,隻當是玩笑話,說:“這是關心你,本就該戒煙了。”

“他不是關心我,是關心我的肺。”周丹娜怔了怔,笑。

“那也是關心你,知足吧你。”

那時候,蘇綠沒有看出來周丹娜的神情哪裏有不妥,直到後來,一切都發生,她才恍然明白,那晚周丹娜的笑容,透著多少淒涼。

“說說你是怎麼認識何修年的吧,還有,你一下子從學校退學,和你媽媽一起不辭而別,你們去了哪裏,我真是有好多想聽你說。”蘇綠沒有一絲困意,興趣盎然。

周丹娜倚靠在沙發上,回憶著說:“那要從跳樓的那天下午說起了,好遙遠漫長,容我整理一下思路,有些混亂了。”

跳樓風波沒有因蘇綠被救而散場,周丹娜成了整件事的導火索。那天晚上,周丹娜和她媽就被請到了教導主任辦公室進行訓話。

許是來的匆忙,周丹娜的媽還沒換掉一身“工作裝”,西瓜紅的包臀長裙,胸部被擠出了深深的乳溝,臉上的劣質粉底暴露了長期生活不健康導致的黃褐斑,魚嘴高跟鞋有些不合腳,幾個腳趾都鑽了出來,腳趾甲上的指甲油像掉漆一樣一塊塊凹凸不平的。

周丹娜這輩子都忘不掉教導主任用那種看大便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媽媽。

“我告訴你周丹娜同學,你前麵在學校犯過的錯,都記過了,你打架,逃課,抽煙,你還和不三不四的社會青年混在一起,你是不是為了錢,什麼都能做?你才多大年紀,你自己不學好就算了,你居然還騷擾學校董事長的兒子,你們是一個層次的人嗎。這些都不和你說了,今天跳樓這事,學校領導高度重視……”

還沒等教導主任接著往下說,周丹娜的媽粗暴地罵了起來:“你這個小賤人,你不好好念書,你對得起誰,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就是盼著你以後有出息,就怕你像我這樣,你為什麼不爭氣啊,我不打死你!”

周丹娜被母親揪住頭發,巴掌一下下落在她的臉上,她不躲閃,也不說話,哼都不哼一聲。

“別打了,要想打,等我把話說完,你把你女兒領回家打,別打壞了還正好賴上我們學校!”教導主任厭惡地說。

周丹娜的媽慌忙哀求道:“主任,你看都是我的錯,我女兒本質不壞,我回去肯定好好管教,她以後也不敢了,再給一次機會,求求你,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

情急之下,周丹娜的媽拉住了教導主任的手。

“你少拉拉扯扯,髒了我的手!我告訴你,我們學校不是慈善機構,這裏是教育機構。本來你女兒來學校念書,就是免除大部分學費了,是你們不珍惜這個機會。我們學校領導商量後一致決定,開除她!你們也可以選擇轉學或主動退學,這樣名聲也好聽一些。我還有事,周丹娜,明天以後,不用再來學校了,我會和校門口保安說一聲,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我還有事,請你們出去。”主任漠然的口吻,回到辦公桌前坐下。

周丹娜的媽不死心,抓著主任的辦公桌,胸部貼靠在桌麵上,近乎乞求地說:“再給一次機會,我女兒要是離開這裏,就等於是斷送讀書的機會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你晚上來我店裏……”

“啪”的一巴掌,周丹娜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對媽媽動手。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周丹娜望著毫無自尊的母親,痛恨地說。

周丹娜毅然離開了學校,她回了一趟教室,拿走了屬於自己的書本,她冷冷地對那幾個常打她的女孩說:“你們滿意了吧,我走,遊戲結束了,你們才是真正的臭婊子,二十塊!”

罵了之後,心裏真是解氣,這裏她也呆夠了,離開,並不是什麼可怕的選擇。她也從別處聽到,她之所以會毫無餘地必須離開學校,這是蔣森的意思。學校領導對蔣森的話,向來都是洗耳恭聽,聽之必從。從這所學校離開的學生,全都是徹底得罪了蔣森。

隻是很不舍得蘇綠,可周丹娜自認為再也沒臉見蘇綠了,她便悄然離開學校,沒有蘇綠打一聲招呼。

回到家裏,她和媽媽抱頭痛哭,這個可憐的女人一直在懺悔,哭著說:“都是媽媽造的孽,是我的問題,我害了你,毀了你,這就是報應……”

“我們走吧,這裏待不下去了,去別的城市,重新生活,你好好找一份正經工作,別再重操舊業了,我看到別人那樣對你,我很痛心。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幹幹淨淨的生活。”周丹娜勸慰媽媽。

第二天,那家破舊的美容店就關門了,一夜之間,這座城市,仿佛容不下她們母女。她們倉皇而走,遠赴廣州。

周丹娜說臨走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和蘇綠告別,都沒有說一聲再見。

“後來在廣州,我媽真的改變了。她在一家工廠上班,每天起早摸黑,工資是計件,別人一個月掙兩千,她能掙四千多,工作量是別人的雙倍。她真的改好了,我甚至慶幸自己離開了南京,我以為我擁有了完整的母愛……”周丹娜垂下了眼簾,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發生了什麼變故嗎?”蘇綠傾聽著周丹娜的訴說。

“她死了,臨死前兩個月我都沒發現她身體那麼差,我那時在學服裝設計,花了她不少錢,可能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瞞著我在拚命掙錢。病查出來時,都是晚期了,腸癌。她死的時候,還交給我一筆錢,她說這些錢放心用,都是幹幹淨淨的。最後那一個月,她瘦的隻有六十斤重了,我把她抱在懷裏,就像我小時候,她抱著我那樣。我的媽媽,就那樣無力地死在我懷裏,而我,都沒有為我打她的那一巴掌,向她道歉……”周丹娜抹幹眼淚,歎息一聲。

蘇綠擁抱著周丹娜,眼裏也積滿了淚水,說:“沒想到你們吃了這麼多苦,都過去了,都會過去的,阿姨在那邊,看到你現在衣食無憂,有所愛的人,也會很放心的。”

“我這樣子,她會死不瞑目吧。我欠何修年的,我必須要還他。和他認識,是我媽住院的那陣子,他也是陪他太太就診,我去化驗室窗口給我媽取化驗單,他給他太太取。很巧,兩張單子拿錯了,我們互相交換化驗單,他太太血型和我媽血型一樣,稀有的RH陰性血,熊貓血,這也算緣分。我媽的治療費,都是他陸陸續續給交的。”周丹娜將長發撥向腦後,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