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生日時,高考迫在眉睫,時日屈指可數,我坐在教室裏,除了學習,什麼也不能做。緊張和凝重的空氣日複一日地彌漫在頭頂的天空。數著一天天銳減的時間,看著牆上的日曆一張張被撕去,內心也仿佛有什麼正在一點點流失。我常常背著背著書,做著做著題,聽著聽著課,就突然停下來,望著窗外明媚耀眼的陽光和空無一人的操場發呆。偶爾眼前恍惚,仿佛看到時光從那跳躍著幹淨陽光的綠茵場上倏忽而過。微風輕輕地拂動著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響,我想,我是真的長大了。
然後我便有感而發,情不自禁地深情地哼起“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願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隨著年齡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緩慢的旋律,絲絲縷縷,纏繞著煩惱、無奈、憂愁、感懷,直至眼裏噙滿了淚水,直至痛徹心扉,百感交集,直至老師第三遍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才元神歸位。
看到掩嘴竊笑的同學,看到老師拿著粉筆的手停在象限圖上無奈地搖頭,我發了個呆回來,他還在講選擇題第九題。
騁今天在家裏過了他的二十歲生日。點蠟燭許願的時候,電燈關了,二十支熒熒的燭光照亮了一圈朋友的臉龐,大家拍著手唱起生日快樂歌。騁在參差不齊的歌聲中雙手合十,閉眼許願,他許願的樣子像個孩子。我看著他,心裏突然好溫暖,我仿佛看到一個天使停在他的頭頂,白色的翅膀給予他安全的庇佑。我在心裏說,這個無憂的孩子,希望他永遠這麼幸福下去。
電燈再次點亮時,我眼前看到的,已經是二十歲的騁了。
光陰悄然飛逝,你聽不到它的足音,看不見它的腳印,可是,那個曾經在自己的世界裏橫行霸道飛揚跋扈的孩子,就這樣長大了。那個曾經在自己的王國裏不可一世的王,也漸漸變為一個凡夫俗子。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可是一晃神,一眨眼,已是奔三。
麵對時光的流逝,我們是這麼力不從心,我們所能握住的隻有虛妄、悲戚和尷尬的無能為力。
從十四歲到十七歲,三年的時光,初中一晃過去了。從十七歲到二十歲,還是三年的時光,高中眨眼又過去了。這兩千多個日日夜夜,其間跨越了多少悲喜,經曆了多少成長,積累了多少傷痛,沉澱了多少記憶……
初一的時候,如何第一次真正喜歡上一個女孩子,每天心裏既幸福又哀愁。暑假裏,如何每天下午頂著猛烈的陽光,騎半個小時自行車,隻為能看她一眼。
初二的時候,如何從心裏厭惡一個老師,雖然作為班長,卻在暗地裏,處處與她作對。
初三的時候,和騁、翔如何每晚翻圍牆出去,在鞋塘午夜空蕩蕩的街上亂晃。有時候,並不翻到學校外麵,隻是坐在圍牆上,借著樹木的掩護,看看夜空,聊聊天。
三年前,如何一邊聽著父親的嘲諷和告誡,一邊被他推進了高中的大門。
高一時,如何對生活心灰意冷,如何在校園裏煢煢孑立和踽踽獨行。在無數個傍晚,如何獨自走在學校的角角落落,如何坐在雙杠上,看著夕陽如同自己的心情遑遑墜落。
高二以後,如何一言不發又如何嬉笑怒罵地混跡於人群。
高三最後的日子,如何頻頻回顧教室後麵越撕越薄的日曆惶惶不可終日,卻依然飽食終日。
……
六年,在宇宙永恒的沙漏中,隻是一顆細微的沙塵。而於我二十年單薄的生命而言,卻鮮明地丈量了幾乎三分之一最璀璨的長度。六年以來,自己一直堅持的,在那些內心流離失所的日子裏,在生活的輾轉顛沛中,我一刻也不曾忘記;自己一直追求的,在過去與朋友朝夕相處之時,以後就算孑然一身,我也決然不會放棄。歲月可以剝蝕牆垣,剝蝕容顏,卻不能剝蝕一顆永不言棄的心。
現在,曾經以為不可觸碰的高考,轉眼也已成為過去,我還在努力地克服一些高考後遺症。高考後的半個月裏,瘋狂了幾天,安靜了幾天,為成績和誌願的事焦頭爛額。在那細長的格子裏,朋友們各自填上了天南地北的城市,即使是放在中國地圖上,那也是相當遙遠的一些距離。是的,我們就像五月天唱的“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遺憾”一樣,正在義無反顧地朝自己的未來狂奔而去。
“你總說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各奔東西……”變成了我身體裏這段時間設定的歌。
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這一次的旅行,會讓我們再也回不來。害怕此後我們生活在各自的城市,如同生活在荒島,在自己應接不暇的生活裏疲於奔命,疏於聯係,會淡漠了彼此的感情。害怕當我們在另一片土地上,與另一些人群,組成另一個新的圈子以後,平安快樂的生活,會讓彼此忘卻……
你們誰也不知道,那天在KTV包廂黯淡的光線裏,我仔細端詳你們每一個人的臉。我告訴自己,我要記住這一刻的你們,我要將你們深深地印在腦海裏,刻在記憶中,帶到我將要踏上的城市,如同帶著一筆巨大的財富。這樣,即便那裏山險水惡,荒蕪凋敝,我也勇往直前,仗劍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