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的心很痛,痛得手都按在了胸口上。盡管他的眼裏噙滿了淚,淚都滴落在衣襟上。他還是攥緊了手中的盒子,並感到一陣甜蜜的刺痛。他為自己摒棄了愛情的自私而感到一絲的慰藉,他為自己把愛情犧牲的果實奉送給艾琳娜而感到一絲的驕傲。要知道此刻他的心已經碎成了兩半,一半在流血,一半在祝福。而他的愛也因為絕望而倍加神聖和永恒了,難道就真的像歌德一樣因為脆弱所以無私到“我愛你,與你無關”了嗎?不,她是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與他有關的:當他注意到她的消息大多是在夜間發布時,他便為她的作息狀況焦慮;當他看到她要頻繁地倒時差時,他便為她的睡眠質量擔憂;當他發現她總是很在意輿論評價時,他便為她的好勝心煩惱……他是多麼地希望參與甚至是介入她的生活啊,哪怕是像個仆人一樣卑微地侍奉。可是他卻要違背自己的心依靠意誌的力量,把這些廉價的愛收集起來並像垃圾一樣掃除幹淨。隻因他不是那個適合穿著黑色西裝戴著白色手套捧著顫抖的心挽著她的手一起走向莊嚴的聖壇在上帝麵前赤誠地宣誓的那個人。而他亦不能像朋友和兄長一樣地給予她親切的關懷,因為他的眼神藏不住內心的渴望,那種最濃烈、最溫柔、最親密的情人之愛。但是生活天生地不願意給他的愛情一次機會,於是他隻能把愛埋藏在心底,藏在那麼深的地方,深得連自己也不能探測。隻能把瘋長的思念用理智的花崗岩壓著,壓得那麼嚴絲合縫,使他的大腦成為了愛的荒塚。他對於愛情的觀念是已經完全鑄定的了,是像姓氏一樣不能更改的了。而此時的情形不正符合他心中幻想的偉大的愛情的標準——愛是持久緘默,是恒久忍耐?他的愛情可不是像鑲嵌在他生活之中的雕像?並像神龕一樣永遠供奉在心靈的案頭上?而那亮著的紅燭可不是為他的愛情點的長明燈?難道現實就不能給他一個下跪的位置,讓他對著艾琳娜的真身膜拜?“不,還有希望,渺茫的希望。”威廉把不會說給別人聽的話對自己重複地說著。
他不由得低下頭看著牢牢地握在手心裏的,生怕像氣球一樣一鬆手就會飛掉的盒子。它是紫色的,像是用上好的天鵝絨麵料製成。精密的紋理間,閃著細碎的銀光,盒子的上端還有一個用白絲帶係著的蝴蝶結,它的尾部像瀑布一樣的垂了下來,仿佛正等著一根纖纖玉指將它輕輕一抽。當他拿著它從哈維?尼克斯百貨出來,走在聖安德魯廣場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另外一個人:他的腳像打了氣的輪胎,他的身體像發光的燈,他的心像泡在蜜罐裏。那自信快樂驕傲的模樣活像一位正在走向自己公主的王子。他透過眼睛的餘光看到,街上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年輕漂亮的姑娘是怎樣地為他手中的盒子而豔羨,仿佛它正是她們心中的夢想。於是他用手指輕輕地捏著盒子的邊緣,慢慢悠悠地走著,好讓更多的行家更清楚地看到這個盒子。他知道,人們豔羨的不隻是這個從頂級的珠寶櫥窗裏走出來的盒子,也是拿著這個價值不菲的盒子沉醉在幸福中的年輕人,更是那個即將成為這美麗的盒子的神秘的女主人。他從來也沒有顯得那麼忘乎所以過,那麼洋洋自得過。以至他每路過一家大型商店,便要透過櫥窗的玻璃端詳一次自己:金黃的鬈發,碧藍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古希臘雕像般俊美的臉龐,象牙般潔白的皮膚,柔光水滑的黑色呢絨大衣,有著漂亮折痕的棕色燈芯絨長褲,鋥亮發光的棗紅色牛皮鞋,修長的手指握著的熠熠生輝的紫色天鵝絨盒子……嗯,這具英俊的肉體是配得上那美麗的愛情的外表的。這身體的光輝驅散了偶爾掠過心頭的幸福的烏雲,並鼓舞著他去做那最浪漫的事,那最英勇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