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一九六三年,秋天的一個傍晚。
“想媳婦了不?”光頭用手肘捅了捅坐在身邊的鋤頭,看他那蓬頭垢麵的瘦幹樣,吃著火烤的死羊肉,還津津有味地騰不出嘴來回話。
“說的是啥話?俺不老早就告訴過你嗎,俺還沒媳婦呢!這回,嘿!嘿!回家,終於能給俺娘蓋上幾間的磚瓦房了,讓俺娘歡喜歡喜。”鋤頭好不容易地停下嘴裏的咀嚼,眼睛望著前方,充滿希望地說道。
光頭立馬將口袋裏的一張泛黃的皺巴巴髒兮兮的折紙攤開,遞到鋤頭麵前“瞧瞧,我媳婦漂亮嗎?我兒子俊嗎?”鋤頭瞄了一眼,本想說,‘那啥玩意兒啊?還不如擦屁股的紙。’但他還是把話給噎住了,說:“嗯,嗯,漂亮,漂亮。”繼續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著火烤的死羊肉,他怕吃慢了,就少吃咯。
從上山淘金到現在,這半年時間,這一隊扛槍吃皇糧的官兵,大約二三十人,從雀兒山上下來,沿著雅拉河,走到玉龍拉措湖邊,在這片稍平坦的土坡上紮帳篷休息。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點燃了篝火,用槍挑刺著羊腿在火上烤,這一隊人馬還是第一次嚐到葷味,沒有人願意錯過這個機會。
大家心裏都有數:今天在這裏燒烤著羊肉,也許是他們最後的聚會了,明天有車來接他們,他們將全部都回城裏了,遠在新疆的長官,“新疆王”盛玉煌,陸軍上將許下重賞:隻要弄到五百兩黃金,每人晉升兩級,賞金圓券一百萬,然後可以解甲歸田,回老家安居樂業;否則,軍法伺候……
吃飽肚子後,大夥裹緊了毛毯,在篝火邊很快就睡著了,他們實在太累了,難得有這樣放鬆得沒有壓力的休息。這裏荒蕪人煙的草原上,他們連個放哨的人都沒有安排,個個就打起了呼嚕。
就這樣,當半夜時分,風高月黑的,一隊揮舞著明晃晃的馬刀的騎兵,仿佛是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他們把這些人包圍起來,躺在毛毯中的士兵們,一個個都還在香甜的睡夢中。
麵對皎潔的月色下泛著冷光的雪亮馬刀,士兵們個個呆若木雞。他們還在睡夢中時,槍支早已被偷襲者扔到雅拉河裏去了。失去了武器,他們便像被馴服的羊群,沒有任何人試圖反抗。
荒野上一片死寂,片刻功夫,用黑麻布蒙頭的騎手,便將他們趕出帳篷,在河邊上跪成了一個長排。
篝火重新燃燒起來,原野上鬼影瞳瞳,“把東西交出來!”偷襲者的頭兒說。
沒有人吱聲。那頭兒也不再問第二遍的,順手拎起跪在最前麵的一個老兵,掄起馬刀,哢嚓一聲,那顆圓圓的頭顱,便滴溜溜地滾在沙灘上,就像被夜風吹落了的一頂軍帽。
“把東西交出來!”蒙麵的騎手再次重複著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