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麵皮發燙,盡力凝聚精神。四周靜得出奇,聽得見皇秦細長的呼吸。
破解紙架的法門,一定都在天皓白的訓誡中!方非的腦子轉得飛快,回想天皓白說過的每一句話。第一堂課以後,老道師再也沒有提過火符紙書,就是那一堂課上,他也說得籠統模糊——收斂之道?怎麼收斂?天皓白一語帶過,根本沒有明說。
方非的腦子暈暈乎乎,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禹笑笑怎麼樣?巫嫋嫋心狠手辣,她會不會受傷?簡真呢?他身子不適,應付得了司守拙嗎?還有窮奇和鍾離燾,呂品以寡敵眾,能有多少勝算?方非心亂如麻,符筆微微發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我得趕快!”他的腦子快要炸開了,“可是,我又該怎麼做……”
天皓白的笑容從眼前掠過,恍若一陣雲煙,捉不到,也摸不著。
“……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小小的靈魂……”這是天皓白在長流書房說過的話,不知怎地,從他的腦海裏蹦了出來。
“……符字有了魂魄,就能入水不化,遇火不消,風吹不走,雨淋不壞,如意變化,自在有神……”
“符字是靈魂!沒錯!”方非的心狠狠一跳,血液壓到頭上,“就是這個……”
天皓白的話一字字在心頭響過,老道師仿佛就在他的身邊:“……煉氣講究魂魄隨身;寫符也得魂魄隨字……”
一股涼沁沁的感覺從頭頂灌入,一直抵達心窩。方非的身子一陣緊,一陣鬆,一陣涼,一陣熱,各種念頭好似電光石火,在腦海裏不斷地閃現——字……是……靈魂……魂魄隨字……符就是我,我就是符……符字是我的魂魄……我……是一個禦魂者!
一陣風撲麵吹來,一切塵思雜念,都如流沙退去。方非的心誌前所未有的集中,一種銳利明快的感覺,透過星拂的鋒芒,落在了一塵不染的符紙上。
“心……”他寫得很慢,可能感覺到筆尖的搏動。符字裏的魂魄,就像心境中的影子,落在方非眼裏,全都一清二楚。
“光……”符字的深處迸發光芒,那是靈魂之光,純青而明亮。
“火……”一股澎湃激情,從字裏行間跳躍而出,呼嘯奔騰,不可阻擋。方非的情緒隨之高漲,刹那間,青字深處,一股火熱就要噴湧而出。
“照!”星拂落下,力透紙背。數月來,為了不被溫泉衝散,方非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收斂符字,這時禦魂的念頭湧到了筆尖,筆力一收,那股念頭化為了一條鎖鏈,將符文間奔流的火氣生生挽住,好比黃河觸到了龍門,流星撞入了大氣層。意之韁挽住了火之馬,不拘的靈魂,遇上了駕馭魂魄的主人。
一股回力逆勢而上,指尖傳來尖銳的痛楚,方非幾乎丟開了星拂,但這痛楚一閃而過,接著就是豁然貫通。
紙上的符文,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符紙沒有燃燒,四個符字融合起來,化為了一團明亮的青氣,青氣衝出紙外,籠罩住了他的全身。
耳邊傳來一聲斷喝,皇秦的怒容一閃而過,跟著方非渾身一冷,刺骨的冰水灌進了口鼻。
物換景移,方非掉進了一個深潭!
才出虎穴,又入龍潭——這念頭從他腦中閃過,渾身的元氣化為了水相,符筆寫出了“辟水符”,他化身為一條大魚,按住尺木向下潛去。潭水冰冷幽黑,四麵怪魚可數,魚身冰雪通明,甫一接觸遁光,紛紛擺鰭遊走。
這一眼潭水不知多深,方非沉沒許久,也沒觸及潭底。
水波動蕩,一道黑影從旁掠過,影子巨大無比,活像一座小山。少年後退一步,尺木的遁光更亮,如青色的火把,照亮了對麵的黑影。
“啊!”他的心似叫一隻大手攥住,渾身的熱血似被抽空,時間好似凝固住了,就在他的麵前,出現了一條巨龍。
龍身蒼白慘淡,鱗甲片片,縹緲如煙,頭頂的龍角冰雪通明,兩隻眼珠木呆呆、空茫茫,沒有一絲生氣,說不出的虛無遊離。
“雕像?”方非的心略略放鬆。
“誰是雕像?”一個聲音隆隆響起,勢如地底的悶雷,方非嚇了一跳,定眼望去,雕龍大嘴張開,龍身來回擺動,唯獨雙眼空洞無神,就像是一對玻璃圓珠。
“你是活的?”方非的牙關得得作響,這條龍比起長牙,大了足足三倍。
“哦!當然!”巨龍搖頭晃腦,“我活了許多年了!”
“你的眼睛怎麼了?”方非忍不住問。
“瞎了!”巨龍輕輕歎氣。
“可、可你看得見我?”
“我的眼睛瞎了,心還沒瞎,比起以前更亮了!”盲龍的聲音似乎在笑,“少年人,你能來到龍潭,真有兩下子!”
“夜靈芝在你這兒嗎?”方非怯生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