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嗎？”盲龍的瞎眼瞪視前方，空茫中帶著一絲冷淡，“嗬，你先得打倒我！”
方非愣了一下，搖頭說：“我不跟你動手！”
“好小子，你嫌我是瞎子嗎？”盲龍聲音揚起，“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用一根爪子，就能把你幹掉！”
“不！”方非連連擺手，“我永遠也不和神龍動手……”
“為什麼？”盲龍嗬嗬冷笑，“難道說你很厲害，龍也不配做你的對手？”
“不！我的道術很差勁！”方非微微沮喪，“神龍救過我的命，祂還送給了我一根尺木！”
“什麼？”盲龍一聲大喝，“尺木？誰的尺木？”龍頭一昂，向前衝來。
方非飄然後退，輕聲說：“祂的名字叫長牙！”
“長牙龍死了？”盲龍發出一聲大吼，吼聲中夾雜著莫名的悲慟。
方非的心一陣刺痛，不覺沉默下來。
“把尺木給我！”盲龍嗓音發抖，足見其心緒起伏得厲害。它的頭抬得更高，木然冰冷的臉上，透出一股奪人心魄的威嚴。
方非歎了口氣，將尺木丟了過去。
盲龍伸出爪子，攥住青木，空洞洞的眼裏，閃過一點奇特的光亮。
尺木青光暴漲，投向盲龍的巨口。盲龍呼出一股白氣，青光射在白氣上麵，幻化成了無數的影像，一刹那，長牙死前的一幕一幕，從白氣上一閃而過。
潭底幽暗無光，方非漂在那兒，就像是呆在熄燈後的影院。隻不過，這一場電影，他也有幸身在其間。白氣中出現了他的身影，響起了他的聲音，五色的雷雲呼嘯而下，落在了長牙的身上。方非聽得到了神龍的悲號，也看見了自己臉上的淚珠，盡管潭水冰冷，他的心裏卻竄出了一股熱流，直衝而上，奪眶而出。
對麵的長牙閉上了眼睛，這邊的方非，已是淚流滿麵。
煙流雲散，幻影消失，尺木上的光亮漸漸變淡，那一股錐心之痛，卻是久久無法退去。
盲龍一派沉靜，麵容波瀾不驚。
“你在哭？”祂悠悠開口。
“不！”方非矢口否認，淚水流出眼眶，又隨潭水化去。
“我的眼看不見你的眼，我的心卻聽得見你的心！”盲龍歎息一聲，“你的心在哭呢，孩子！”
孩子？不經意間，盲龍轉變了稱呼。方非抬頭望去，盲龍木木呆呆，還是不見喜怒。
正要開口，一股大力洶湧而來，卷著巨浪將他向後推送。方非背脊一痛，撞上一片岩石，劇痛渾身流竄，嘴裏灌入幾口潭水，潭水又腥又冷，好似千百針刺。
一隻巨大的龍爪，將他抵在了龍潭的石壁上。
“別對神龍流淚！”盲龍有如夢囈，“我們不會再上道者的當，我們不會再幫你們。我們一再的犧牲，換來的隻是背叛，我為道者瞎了眼，隻能藏在這兒苟延殘喘。長牙為你送了命，可是你，小子，你連尺木也保不住。小東西，你活該去死，你留在世上，是對長牙最大的諷刺！”
方非體內的氣血快要沸騰了，一股熱氣在胸口竄來竄去，驀地奪口而出，那是最純粹、最清晰的龍語，勢如呼嘯的雷霆，衝開了嘴邊的潭水——
“蜃龍，你的眼瞎了，心也瞎了嗎？你隻顧變化虛無的幻影，弄得自己的心靈也虛無不堪，你縱然千變萬化，可是從來不知改變自己。你躲在這個地方，就像一具慘白的屍體，沒有生氣，也沒有前途，你不敢麵對過去，隻會活在無聊的幻境。我本來以為，你叫大鵬弄瞎了眼，沒了眼睛的束縛，不再追求無聊的空虛，沒了視覺的遮蔽，會把你的心鏡磨得更亮。可我真失望呢！蜃龍，你這樣子，真是有損神龍的威名！”
“該死的！”盲龍低吼一聲，“你是誰？”
方非窘迫極了，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他的身體裏麵，另一個人在替他說話：“蜃龍，如果你的眼睛還沒瞎，我一定給你一麵鏡子，照一照你的倒黴樣。你墮落得真徹底呀，就如這潭底的魚蝦，活著無人理會，死了也無人憐惜。如果驪龍看見，祂會打破你的龍頭，看看裏麵有沒有腦子；如果應龍還在，祂會掏出你的心子，瞧一瞧是否塞滿了蛆蟲；換了黃龍，祂會唱起龍殤之曲，為你哀悼惋惜；徒勞龍見了你，祂的歎息聲，一定賽過天上的雷鳴；至於玉龍，祂的眼淚，比靈河的河水還要多呢……”
“你胡說！”蜃龍暴跳如雷。
“醒醒吧，蜃龍，這不是你的本性……”
“我的眼睛瞎了！”蜃龍意氣消沉。
“你的耳朵還在，你應該離開這裏，聽一聽久違的雷聲！蜃龍，醒一醒，離開你的心牢，飛到大海中去，天與海才是你的歸宿。幻境之龍，不該留在這裏！”
方非每吐一字，蜃龍的身子就是一陣顫抖，龍爪鬆開了，龍頭低了下去，盡管沒有哀號和眼淚，方非卻感受得到巨龍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