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飄向巨龍，他忘記了恐懼，撫摸冰冷的角、光華的鱗、柔軟隨意的龍須，還有，那一雙死滅的眼睛。
一股悲傷湧上心頭，方非抱住龍角，隻是想哭！
“孩子，你說得對！”蜃龍的身子明亮起來，瞎眼的巨龍，發出一聲淒涼的歎息，“我的眼瞎了，心也瞎了，我活該挨你的罵！這種半死不活的日子，我也過得太久啦！”祂拈起尺木，比起祂的身子，尺木就如一根細小的火柴。
“拿著，孩子！”蜃龍的聲音裏透著苦澀，“尺木不僅僅能飛，它還藏著長牙的記憶，好好留著它，它是一個指引！”
“指引什麼？”方非心生詫異。
“嗬！”蜃龍的喉間發出奇特的笑聲，“孩子，我得走了，後會有期……”
隨著低沉的龍語，方非驚奇地發現，蜃龍的身子縹緲化去，偌大的龍體化為了縷縷的雲霧，懷抱的龍角也在慢慢融化，隨波逐流，無影無蹤。
方非乘著尺木，漂浮水中。蜃龍幻化的霧氣，凝結成了巨大的龍頭，祂的嘴邊浮現出一絲奇特的微笑，神龍的聲音還在水中嫋嫋回響——
“代我告訴天皓白，恕我不告而別，他多年的照應，我銘刻在心……”
龍頭煙消雲散，方非微微失神，心中空蕩蕩的，忘了身在何方。
一抹綠光跳入眼簾，他低頭望去，蜃龍蟠繞過的地麵，升起了一朵雪白的芝草，九片芝葉托著一顆綠珠，碧光閃閃，奪人心神。
“夜靈芝！”方非向下潛去。
白光一閃，一道閃電從上落下，麻酥酥的感覺掠身而過。方非寒毛倒豎，轉頭望去，一團白光旋轉直下，攪起了一片驚人的漩渦。
“皇秦！”方非萬沒料到，皇秦臨頭悟道，也破解了不匱紙架的難題。但他高估了對手，蜃龍一旦離開，幻境消失，龍潭湧現，皇秦無須破題，就可深入潭底。
兩人一個在下，一個在上，同時揚筆出聲——
“百浪千疊！”
“冰凍三尺！”
“翻江倒海符”化為滔天巨浪，衝得皇秦上下翻騰；一道白光落在方非身邊，奇寒徹骨，四周潭水凝結成冰。這一道“寒冰符”效力極強，一轉眼，方非通身上下都被堅冰封住，口鼻不能呼吸，寒氣直衝骨髓，冰層一層一層，裹得越來越厚。
方非有生以來，頭一次經曆這種滋味，身子無法動彈，兩眼還可視物，眼看皇秦衝開水路，深入潭底，他的心中悲憤莫名——分明搶先一步，終歸棋差一招，到了手的冠軍，終歸化為了泡影。
皇秦伸手探向靈芝，眼裏透出一股狂喜。冰比水輕，方非連人帶冰，冉冉上浮，眼看對手奪寶，心子幾要滴血，可他身處冰牢，性命危殆，於是屏氣凝神，將元氣化為火相，抵禦寒氣、融化堅冰。
皇秦拈住了靈芝的根莖，啪，夜靈芝悄然迸開，在他的指間化為了一團縹緲的水煙。皇秦一怔，跟著吃驚地發現，地下冒出了無數朵雪白的芝草，芝上的綠珠燦如星辰，不知幾千幾萬，鋪滿潭底，蔓延四壁，熒熒照亮了整座龍潭。
方非瞧得吃驚，恍然明白過來，蜃龍盡管離開，可是留下了一個幻術。潭底的靈芝無數，卻隻有一枚是真的，皇秦采摘夜靈芝，不過引發了幻術——這一場年終大考，壓根兒還沒結束。
一股熱流衝出手心，方非感覺筆尖的寒冰正在融化，元氣送出指尖，筆鋒扭轉如意。他的喉嚨裏嗚咽出聲，這聲音十分微弱，隻有他自己可以聽見——“冰河乍破！”
破冰符！一點青光從筆尖生發，恍若水藻的綠絲，四麵鑽入了冰層。
皇秦也舉起了筆，這一次不是對準方非，而是對準遍地的靈芝。“去假還真！”這一道“幻滅辨偽符”，足以消滅人世間大半的幻術。
一片白光掠過潭底，芝草紛紛化為烏有。皇秦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芝草消失的地方，更多的靈芝晃悠悠地冒了出來。
綠絲抵達了冰層的外緣，方非輕叫一聲：“破！”
啪，冰塊四分五裂，方非脫困而出。皇秦有所知覺，抬眼望來，兩人目光一接，符筆同時出手。方非虛晃一招，並未寫符，尺木橫向漂移，一道白光落空，可皇秦出手極快，第二道、第三道符法接連飛來。
“萬木逢春！”方非一聲銳喝，水裏無中生有，湧起一片綠意，無量的水藻生發出來，變粗變長，縈縈繞繞，皇秦的符法落在上麵，要麼受阻，要麼彈開。
水裏施展不了火相符法，皇秦符筆一揮，喝聲“太白無鋒”，白光四麵射出，水藻一被擊中，化為嫋嫋綠煙。不多時，潭水裏綠茫茫一片，綠煙裹著水草，仿佛無處不在，皇秦視線受阻，心神微微一凜，他凝而不發、漂浮水中，調動渾身靈覺，感知周圍的動靜。
方非藏在水草叢中，腦子轉得飛快。可是想來想去，皇秦太過厲害，正麵交鋒，全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