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小時候在學校裏,也沒有其他的孩子願意跟他們玩,因為他們都是在中國出生的,身邊的同學都罵他們是中國”說到這裏,玲子突然停住了,沒再說下去,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都罵他們是中國豬?”我明知故問。
玲子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玲子看著我,一臉的歉意,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於是,我走到廚房把煤油爐搬進屋裏,架上鍋,給她煮東西吃。誤會已經解開了,“報仇”的事暫且擱一擱吧,得等哪天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時候再報。
玲子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這兩天光喝了我給她灌的米湯兌白糖。現在玲子的身子還很虛,也不宜說太多的話,先想辦法給她補一補。
玲子剛大病初愈,肯定不能大魚大肉的吃,當然,主要原因是因為這些東西我也沒有。雖然水缸裏倒是有幾條魚,但是大晚上的,那東西沒法弄。那天槐序給我送來的幾條魚我還沒來得及處理,放在水桶裏,不知道為什麼,死了一條,被我扔了,其他的都還活著,都被我移到一個稍大的水缸裏。而魚這種東西,不好好處理,太腥,根本沒法吃。
在老家的時候,我看見不少女人坐月子期間都吃甜酒煮雞蛋,而正好這兩樣東西我都有。甜酒是村長家送我的,說是給我在天熱的時候解暑,可我並不怎麼喜歡吃,因為我一吃甜酒,不僅不能解暑,反而讓我更加犯困了。實際上,我隻要沾了酒就犯困,想睡覺。因此,一小壇的甜酒已經存了有些時日了,都有點發苦了。不過煮一煮,再兌點白砂糖,還是蠻甜的。
雖然我並不知道甜酒煮雞蛋對玲子有沒有用,但想起來,人家坐月子都吃這東西,應該是挺補的。具體的做法,跟煮蛋花湯差不多,先把甜酒煮開,然後把打散的雞蛋倒進甜酒裏,稍微煮一下就可以出鍋了。
吃完了甜酒煮雞蛋,我發現玲子的麵色好像變得越來越紅潤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真的有那麼補,能立竿見影。
這妞紅著臉的樣子真他娘的好看,我心口不由得蕩起一陣暖流。
之後,我們又聊了很多,聊她小時候,聊她昏迷的這幾天做的夢。
就在今天,在醒來之前,玲子還做著一個夢。她夢見自己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裏的所有東西看起來都很奇怪,那裏的世界全都是暗灰色,房子看起來是奇奇怪怪的,那裏的人也是奇奇怪怪的。人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就像一個個僵屍,毫無生氣。他們各走各的,都沒有說話。
天空忽明忽暗的,玲子也在街上走著,孤單一個人,一直走,一直走,人們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仿佛她並不屬於那個世界。玲子覺得很害怕,她很想找個人問問那是什麼地方,她為什麼會在那裏,但她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說不出話來。玲子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啞巴了,她很想哭,但也哭不出來。
當玲子走到一個像是城門的前麵時,天突然之間就黑了下來,然後她感覺有人把她抬起來,往門裏走去。玲子不知那些人將要把帶到哪裏去,不知道他們將會對她做什麼,她很害怕,想喊救命,想掙紮,卻無法動彈,也無法叫喊。
玲子絕望極了,心想,算了,這也許就是命,那就由他去吧,可剛這麼想,卻看見她父親,從門的另一麵走來。玲子父親被幾個人拖拽著,阻止他前來,還不停用鞭子抽打他。玲子看見父親的臉上很痛苦,但他還是咬著牙怒吼著,拖著殘軀向自己走來,當他來到玲子身邊,終於掙脫一隻手來把玲子推出了門外。
玲子剛被父親推出門外,門就慢慢關上了,在門關上之前,玲子看見父親向自己揮手,而那些人還用各種東西打在父親的身上,比剛剛打得更狠了。父親遍體鱗傷,終於支撐不住了,慢慢地倒了下去。看到這一幕,玲子使出全身的力氣,終於叫了出來,喊出一聲“otousann”。
說到這裏,玲子不再說下去,而是掩麵嚶嚶地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玲子為什麼會哭,我頓時就慌了,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一直以來,這是的弱點,我一看見女人哭,就會變得不知所措。我隻好也爬到床上,在玲子身邊坐了下來,抱住她的肩膀。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在黑夜裏,漸漸地,不知何時竟就那麼坐著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