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於心不忍(6)(1 / 1)

為了迎接領導,為了不破壞精神文明建設,我們隻能再把“翻版張冉冉”“運”出去。餘秋林把自己的帽子、大衣全都扣在她的腦袋上,向我們再次揮舞大手:“出發!”餘秋林負責背人,我和蘇謹彭在兩旁打掩護。剛出樓道又碰到了宿管。

“喂,你們幾個學生,大家都忙著做衛生呢,你們幹什麼去呀?”

餘秋林悶頭往前走,宿管一個箭步衝上來:“我說你呢,同學!”還是蘇謹彭反應快:“我們宿舍的一個兄弟病了,得趕緊送醫院,您別急啊,宿管大人,我們把他送到醫院了一準馬上回來參加精神文明建設。”

“病了,什麼病呀?”宿管擔憂地看了一眼餘秋林背上的“翻版張冉冉”,“叫什麼名字呀?”

“叫餘秋林,羊癲瘋,唉,從小落下的毛病,這抽得可嚇人呢!這會兒剛平靜點,我們還是打算把他送醫院看看去。您要是覺得做衛生比他看病重要呢,那我們就不去了。”

“別耽誤了啊,趕緊帶他瞧病去吧。”

“好嘞,謝謝您啊。”

蘇謹彭一拍餘秋林的腦袋瓜子:“還不快走!”

“你大爺的蘇老三,你才有羊癲瘋呢!”餘秋林邊走邊嘟囔著。

“喂,那位同學,你站住。”宿管突然又折了回來。

“壞了,”我說,“這回真出事了。”

“餘秋林穿這個嗎?”宿管指著“翻版張冉冉”腳上的高跟鞋問道。

“最後,還是謝言給解的圍。”蘇謹彭從床上翻了個身。提到謝言,我們突然都沉默了。

那時候,謝言是學生會領導,帶領學生會的同學來檢查衛生時恰巧碰到這一幕,於是把宿管拉到一邊聊了幾句就把我們放了行。宿管姓李,是個六十多歲的武漢小老頭,頭上常年戴一頂小氈帽來掩蓋他的地中海發型。他對學生十分嚴厲,唯獨麵對謝言時才肯拿出點老人應該有的慈愛。

那時候,宿舍的製度很嚴格,男女生不能互串宿舍。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還要提前向宿管提申請打報告。隻有謝言可以自由出入男生宿舍,當然也為我們的約會提供了不少便利。據說武漢小老頭之所以那麼中意謝言,是因為她曾救過他養過的一條小狗。小老頭的老伴去世好幾年了,兒女又都不在身邊,隻有那條小狗和他相依為命,他是把它當自己兒子養的。那天,小老頭不在家,小狗自己跑出去玩,被自行車壓折了腿,恰巧被謝言看見,她不僅把它送到了獸醫站還給它付了醫藥費,然後根據狗牌上的地址把小狗送了回去。沒想到小狗的主人竟是學校裏的男生宿舍宿管。

“不管你承不承認,謝言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善良的女孩兒了。”蘇謹彭突然說。

“我承認。”

“你當初真不應該那樣對她。”

“我知道。”

“如果我比你早認識她,我一定不讓你有機會那樣傷害她!”

我躺在床上默不作聲,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蘇謹彭對謝言的感情不是我想象的那麼簡單,我不知道他是否原諒了我對謝言造成的終身無法彌補的傷害,我想他沒有,當然,連我自己也沒有。

一夜未眠,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謝言那張精致的麵孔,她在對我笑,她說:“嘿,同學,你忘什麼東西了嗎?”可是笑著笑著,她突然就哭了,她說:“林峰,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一定要幸福,因為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

我起身,站在宿舍的陽台上點了一根煙放在嘴裏默默地吸著。後操場上空無一人,四下裏沒有一點聲響,整個世界仿若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我還在疲憊而慚愧地喘息著。我想念謝言,也許你會認為這是我的虛情假意,但我必須告訴你,我想念她!

蘇謹彭突然從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想什麼呢?”

我把煙頭掐滅了,轉身對他咧嘴笑了笑。也許是我的表情過於難看和誇張,總之,蘇謹彭看到我的時候,他的喉嚨突然哽咽了,他說:“林峰,你在想謝言對不對?”

我低頭走進屋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說:“林峰,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事?”

“就是……”他頓了頓,“就是……哦……就是畢業以後你知不知道其他人的消息?”

“沒有。”我說。

“哦,我也沒有,不知大家都在忙些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裏有種讓我捉摸不到的東西。我想,一定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曾知道和了解的,雖然我並不確定到底是什麼事情。

蘇謹彭走後,老萬給我來了個電話,說是酒吧裏有新樂團表演,讓我去看,順便介紹幾個人給我認識。掛了電話後,我拿著洗臉盆去水房洗了把臉,順便照了照鏡子,當我看到自己的光輝形象時差點驚呆了,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窩深陷,胡茬兒像野草一樣生長著。我暗自歎了口氣,想當初我可是標準的瓜子兒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