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張冉冉乜斜著眼睛看著我:“怎麼又是你,你最近好像特別喜歡往醫院裏跑,不是勾上哪個小護士了吧?”
我雙手合十衝她作了個揖:“你饒了我吧,小天使,我是最害怕聞你們這裏的消毒水味兒了,我今兒過來完全是助人為樂。”
“哦?”她饒有興致的看著我,“你今兒是助誰之樂了,說來我聽聽,看我認不認識。”
“別說,你還真有可能認識他,我們男生宿舍以前的那個宿管你還記得嗎?就頭頂常年帶頂小氈帽的那個。”我邊說邊比劃著。
“誰?林峰你說誰?”她的神情突然變得很緊張。
“哦,他姓李。”
她瞪著一雙大眼珠子,抓住我的脖領子,幾乎要蹦起來,衝我嚷嚷著:“你他媽為什麼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啊!”
“你……”她伸手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氣哼哼地轉身離開。我在後麵叫了一聲:“張冉冉,你怎麼說著說著突然急了?”
她停住腳,轉過頭來問我:“林峰,你知道你送過來的那個人是誰嗎?”
“我剛才不是跟你說得清清楚楚了嗎,他姓李,我們男生宿舍以前的宿管。”
“林峰你聽清楚了,他是我的親公公,我老公的親爹!”
“你公公?”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家那位不是姓萬嗎?”
“放屁,”她的情緒很激動,“他叫李萬青!”
“哦,”我一副豁然明了的樣子,“這個世界真是小啊!”
“我得去看看他。”她邊說邊朝急診室走去。
我走到樓道的盡頭,打開一扇窗子,又伸手從褲兜裏掏出一支煙放在嘴裏靜靜地吸著。窗外,本已落到地麵上的小樹葉悠悠地在半空中跳著舞。我的心裏突然掠過一絲慌亂和不安,我突然想到謝言離開的那一天,外麵的風也是這麼大,我眼睜睜地看醫生把她推向另一個世界,我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又吻,有人過來拉我,我癱坐在醫院的廊道裏遲遲不肯離去。杉菜跪在我的腳邊,哭著對我說:“我們回去吧,林峰。”我把她甩到一邊,惡狠狠地說:“你離我遠點,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她哭著癱坐在我身邊,央求著:“林峰,你怎麼對我都可以,千萬別趕我走。”我不理她,她就那麼靜靜地陪我坐著,直到醫院裏的保安把我們趕了出去。“黑框眼鏡”曾說過,在我們的一生中難免會犯下一些錯誤,到我們晚年的時候能夠貯藏在我們心裏的往往不是那些耀眼的輝煌,而是輕狂時代所釀下的那杯苦酒。那麼,我該如何拭去自己給別人造成的那些傷害呢?
大約快燃盡一根煙的的功夫,有人走到我背後,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我緊緊捏住手裏的煙,轉過頭去,張冉冉一副惆悵的表情呆望著我。
“還有煙嗎?”
我說:“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對了,李老師,哦不,你公公到底得了什麼病?”
她倚靠在牆壁上,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許久才從喉嚨裏冒出一句話:“胃癌,晚期。”
我周身不禁打了個趔趄,還沒完全燃盡的煙燒到了我的手指,有點疼。
“什麼……什麼時候發現的?”
“半個月以前。”
“你們為什麼不讓他住院,不是我說你,張冉冉,瞧瞧你們,就算是醫生護士又有什麼用?自己的親爹得了癌症都能不聞不問,還指望你們拯救別人,快別害人了你們。”
“林峰,你說夠了沒有?”她的臉色難看極了,瘦削的臉上緩緩溢出一股無以名狀的憂傷,仿佛即將要遭遇一場颶風的掃蕩,“你以為我們沒有勸說過嗎,我們甚至用過了你能想象到的各種方法,可他就是不肯住院,對於一個生命的時日已經屈指可數的老人,除了盡力滿足他的要求,我們還能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