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長恨水長東(4)(3 / 3)

我嘶聲喚著碧瑩的名字,她卻仿佛什麼也沒有聽見,隻是維持抱著果爾仁的姿勢,反複說道:“木槿快走,木槿快走。”

身下的血盡染裙擺,烏玉般的青絲散亂地蔓延,貼在碎心殿的金磚上,發梢沾著血絲,絲絲縷縷沾在她滿是汗水和血水的臉上,琥珀眼瞳依然盯著我,卻已然開始渙散,慢慢失去光彩。

果爾仁的腦門青筋暴跳,終是歎了一口氣,探身撫向她姣好而慘然的臉,“孩子,我本不想傷害你,隻是想借你的血開結界罷了,你放手吧,不要逼我。”

碧瑩仰首淒然道:“我這一生本就是個錯誤,可今日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您傷害她,如果她死在這裏,陛下也會凶多吉少。”她伏在果爾仁的腳上氣若遊絲,“這幾年我承蒙義父關照,今日就把這條賤命給您,請您放過木槿、放過陛下吧。”

隻可惜她的話音未落,果爾仁早已眼露凶光地一掌拍下,碧瑩狂吐鮮血,被果爾仁狠狠地踢到我的身邊,鮮血飛濺到我的臉上,那雙清澈的淚瞳裏映著我驚恐的表情。

我放聲尖叫著碧瑩的名字,奮身撲過去狠狠向果爾仁的大腿紮上金箭。

果爾仁痛叫著踢開我,後退了三尺。

這時,卡瑪勒掙脫了黃金箭,來到了果爾仁的身邊。

張老頭也搖搖晃晃地立到了我們的麵前。

“葉護大人連婦孺也不放過嗎?”張老頭冷冷道。

我向碧瑩爬過去,抖著手掏出靈芝丸,塞到碧瑩的嘴裏。

曾經有個女孩為了證明我的清白,竟然毅然撞柱,血濺榮寶堂;七年之後,因為誤會,這個女孩莫名其妙地搶走了我的初戀,也曾要置我於死地;如今,她又為了救我,不顧身孕,身受重傷,眼看又是活不成了。

德馨居裏那病弱少女對我純純的微笑在我腦海中不停地閃現著。我失聲痛哭,口中連聲喚著碧瑩。

碧瑩身下如血崩一般,流成細河湧向神壇,她美麗的雙目淌著恐懼和悲傷,看著我用盡力氣才哀淒地出聲道:“木槿,我、我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仿佛是投入死水的深石,激起了我半生的悲辛與蒼涼,這不也正是夜闌人靜時,我常常問自己的問題嗎?

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我緊緊抱著她,咽著自己的淚水,含笑道:“你是碧瑩啊,是咱小五義的人,你是我的結義三姐,你忘了嗎?碧瑩?”

她似是受了極大的震撼,呆在那裏。她的目光閃著無比的愧悔,間又夾雜著那一種我熟悉的光輝,如同小時候,她躺在病床上,我們誇她的手藝巧,一個一個認真地把要縫補的衣衫交給她時,她眼中欣喜而雀躍的光芒。

她也對我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純粹的笑容,蕩滌了我們之間的誤會和傷害,淚盈滿眶的她摸索著抓緊了我的手,欲語還休。

然而就像天空的流星一般,她的笑容被撕心的痛楚所代替,猛地閉上了眼睛,身軀沉在我的臂彎中。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大聲叫著:“碧瑩,你快醒來,撒魯爾會救你的,你快醒來。”

我叫了好幾聲碧瑩的名字,到最後已變成大聲哭叫,然而碧瑩卻還是沒有睜開她美麗的眼睛。

我抱緊了碧瑩,感覺她的心髒跳動越來越微弱。我慌張地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援兵,誰來救救碧瑩和她的孩子。誰來救我們!

我懷中的紫殤又熱了起來,灼燒著我本已痛苦萬分的胸腹。誰來救救我們,紫殤,你還能再救我們一次嗎?非白,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我恨這個殘忍混亂、冷酷無情的世界,可也不想就這樣看著碧瑩還有她可憐的孩子在我懷中死去,不想像明鳳城那般被永遠地埋在這個地宮裏!

不遠處,張老頭同果爾仁和卡瑪勒纏鬥的影子模糊了起來,唯有果爾仁獰笑著向我們走來,他的目光越過我們,貪婪地凝向高台。

隻見他縱身躍向高台,眼看那手就要觸及銀盒,忽然輕嘯傳來,就在果爾仁和卡瑪勒進來的石門又一閃,出現了幾個人影。未到跟前,早有人射出五支銀箭,逼退了果爾仁,那結界又轟然關閉。

果爾仁躲閃不及,紅色的衣袍被燒焦了一片。

然後我恍惚間感到有人要將我懷中的碧瑩拖了出去,是誰?是敵是友?

我渾身發抖間,緊緊抱著碧瑩,心中發狠地想著:“果爾仁,你敢再傷害我和我的姐妹,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向那人狠狠刺出金箭,那人咒罵著後退了一下,然後輕易格開了我無力的雙手,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恨恨道:“你這惡女人,就是喜歡謀殺親夫。”

我微愣間,懷中一空,有人抱走了碧瑩,然後自己也被人摟進懷中,“喂,你沒有事吧。”

我抬起頭,依稀是紫色的光環,那人給我嘴裏又塞了一粒不知名的藥丸,又替我推宮輸入真氣。我的眼前漸漸清醒了過來,卻見眼前一人琉璃紫瞳,瀲灩生姿,充滿焦灼地看著我,正是段月容。

他口中劈裏啪啦吐出幾句:“沒見過你這號傻女人的,我早說過你的一腔熱血會送你的命的,人家恨不能生食你的骨肉,你還去救她?蠢貨、傻瓜,蠢得連根毛都沒有。”

我想告訴段月容,這回不是我救碧瑩,是碧瑩救的我,可是張口欲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