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紫園裏上上下下都以為原非玨不過是個癡癡傻傻的呆子,對於男女情事不過是過眼雲煙,除了那個整天刷糞浣衣的傻丫頭,誰也沒有當真,就連當時的原三爺和您,葉護大人也沒有把這當回事。”張老頭瞥了我一眼,接著道:“不想原四爺卻心如明鏡,他早就預知神功練成之時,會前塵盡忘,便護住這兩冊詩集。老朽確然不知四爺是如何知曉紫殤會廢去無相真經,他定是早已心中有數了,便想盡辦法在神功練成之際將紫殤悄然換去。
“葉護大人,您沒能讓他帶著心愛的女人回到突厥,從此他日夜思念心中的那個女子。”張老頭又長聲歎道,“可歎,其時的原四爺可能已然得知他的心上人在秦中大亂時死在亂軍之中,他的心也跟著去了,是故將這兩冊詩集放在銀盒之中。然而,”他複又頓了一頓,看著果爾仁道:“葉護大人可曾想過,那時的四爺已然知道您對他相瞞紫殤之事,定是禍心深埋,為何他從沒有對女太皇陛下提及?
“是因為您是女太皇陛下的寵臣而有所顧忌呢,還是怕您會對他不利呢?老朽以為這些都不是最終的答案……”
果爾仁沉著臉,冷然道:“願聞其詳。”
“您是看著他長大的,您難道還不明白他當初的心意嗎?”張老頭搖搖頭道,“紫殤是原四爺最深的秘密,他將自己的心事同紫殤埋在一起,是想著若有一天,葉護大人真的起了反心,看到這兩冊詩集,也許便能知難而退、知錯悔改,真心助日後那個他也無法預知的撒魯爾陛下匡扶社稷、振興突厥。無論眼前這位可汗陛下心中作何所想,確然在真正的原非玨心中,你始終是他最尊敬的養父啊。”張老頭望著果爾仁,充滿感慨悲憐地長歎一聲。
果爾仁仿佛被人重重一擊,整個人怔在那裏,眼中陰晴不定,口中卻顫聲喃道:“非玨,少主……你、你,難道你當真如此想……”
非玨、非玨,原來你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吧。所以你要送我那根銀鏈子,是怕你認不出我來!
你把《花西詩集》放到銀盒之中,若是果爾仁起了反心,後來的撒魯爾有機會能拿到這銀盒,看到這兩本《花西詩集》,也許能記起我來,也好對我手下留情,對嗎?
我抬頭看向張老頭,沒想到他正垂下頭用那一隻眼深不可測地看著我。
我心中一動,這人的思路如此清晰,當世之中唯有兩人可與其相比,一個是眼前妖裏妖氣的段月容,還有一個……卻是有那天下智者之稱的踏雪公子——原非白。
場中靜得可怕,所有人都靜默著。
青媚悄悄挪了過來,下巴向撒魯爾揚了揚,“想不到《無相真經》練成之後,人格竟會變幻如此之大。”
張老頭向撒魯爾看過去,冷冷道:“陛下,您現在可放心了。原非玨早已料到今天,為您做好了一切,您實在無須犧牲您可憐的女兒。”
撒魯爾輕輕一揮手中的碎紙片,臉上毫無愧悔痛苦之意,相反,那雙酒瞳中卻閃過一絲殘酷的愉悅,他充滿鄙夷地冷笑一聲道:“可憐蟲。果爾仁,原非玨是個可憐蟲,像你這樣的逆賊,早就應該在發現之初除掉你,不然,又何來今日之禍!”他的笑聲如冰水錐心,提起非玨的名字,全然就像兩個人。
我內心的恐懼漸漸被憤怒所代替,猛然想起自己的懷中還有半塊紫殤,要不要現在就拿出來?
可是看著滿地血腥和地上不省人事的碧瑩,又放了手。我悲涼地想著,如果非玨想起這些,要讓寬容善良的非玨如何自處啊。
撒魯爾伸了一個懶腰,看了看不停暴漲的結界,走向碧瑩,輕嗤道:“方才的故事甚是有趣,不過你應該說全了。那原非玨的心上人,也就是那個雜役房的小丫頭,被調到你家三爺的西楓苑,被收了當妾,成就了大名鼎鼎的花西夫人,後來失散在秦中大亂。天下皆傳原非白一片癡心地出版了《花西詩集》,而那兩本詩集的原版便是這銀盒中的兩冊詩集,而那位據說貞烈的花西夫人,卻成了這位段太子的情人,大理商人君莫問。”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暗中捏緊了拳頭。
他眼神微動,阿米爾便施輕功站到他身後,“原家的暗人,我不殺你們,且回去傳我原話。”
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他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他的後顧之憂已解,自然要挑動大理同原家的內鬥,而最好的借口便是花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