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抬起頭,終於看清吳王的臉,南李東吳,民間傳說的最英俊的帝王家族,果不其然,即使他已經四十多歲,也依然棱角分明,即使是臉上淡淡的疤痕, 也成了他成熟魅力的一部分。
“小語……你真的是小語……你還活著……”不等鄭太後說完,麵前的吳王突然紅了眼眶,然後一把將我抱進懷裏。
我來不及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餘光瞥見安太後也跑到我跟前,奮力撥開吳王,我想她是吃醋了,前一刻還是模範夫妻的典型,後一刻,自己的老公就抱著別的女人。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看了我一會,眼淚嘩嘩直下,全然沒了方才談笑風生的灑脫,怔怔地看著我,然後默默推開吳王,吳王舍不得,立刻遭她瞪眼,然後她伸出手將我摟進懷裏,抱得比吳王還緊,險些將我活活勒死。
我的腦子裏就剩一團糨糊,安太後啊安太後,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力氣比男人還大,來人啊,救命啊……
“小語,娘終於找到你了,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安太後用她受傷的手撥著我的頭發,她額前的傷疤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深深地刺痛我心底的某根神經,說不出來的熟悉感覺再次襲來,我看著她,她看著我,就好象早就認識的親人。
“太後,您的手……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安太後掠過一絲震驚:“小語,你怎麼這樣說話?我是你母後啊,是你親娘啊……”
人群中一片嘩然。
親娘……
我是吳國的公主?
這個玩笑開大了,我從未想過自己是什麼公主,在這以前,我甚至以為自己是個青樓女子,如果我真的是吳國的公主,他們為什麼不來找我?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讓我覺得恍如夢境,腦子一片空白,正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懷裏的安太後突然呼吸急促,我連忙鬆開手:“太後!安太後!您……您沒事吧……”
安太後捂著胸口,試圖想對我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隻一雙眼睛切切地盯著我,人便直直地往後倒。
我承認,我撲出去的動作是下意識的,我想接住她,不想讓她摔傷,以免罪上加罪,但事實是,我是個不會武功的人,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卻妄想和會武功的人一樣撲出效果,撲出風格,就必定會遭受失敗。
我不僅沒能接到安太後,反而將她推向桌子,那壺滾燙的酒搖晃幾下,體力不支,傾瀉而下,對準安太後的臉……耳邊隻聽得眾人的驚呼聲,我的後腦被重重一擊,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後,我沒在牢房,而是在延慶宮——鄭王安排給吳國太上皇住的地方。宮女告訴我那一幕的場景,眼見那壺酒就要倒到安太後身上,眼疾手快的吳王將她抱了出來,侍衛們見救人不成,隻得轉為殺人立功,於是咿呀呀地全朝我來了。兩個跑步跑得快的侍衛出手將我打暈,其他後到的侍衛也想臨陣補上幾下,可惜被吳王勒令住手,我這條小命才算保住。
宮女說,吳王一手摟著安太後,一手摟著我,企求鄭王不要將我收押入監。他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他說我行事冒冒失失,和安太後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他嚷著我是他的女兒,怎麼也不肯鬆手。
關於吳王的事跡我是略有耳聞的,緣於穆澤的口述,在穆澤心裏,吳國的太上皇就是他的偶像。舉得起刀,殺得了人,對內卻是溫柔備至,鍾情於安太後一人。
這樣的君王,卻在方才那一刻對著異國的君主妃子,甚至下人淚流滿麵,不是出於父愛是出於什麼。如果他們說得沒錯,如果我真的是吳語,那麼關於吳國公主的傳說全是在我身上發生的?
我的頭突然疼了起來,仿佛有許許多多的記憶要洶湧而出,努力了許久,卻怎麼也努力不出來。
可是不對啊,吳國的公主在十六歲那年,出嫁當日投河自盡,屍骨無存,我又怎能活到現在,還生下穆童?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不要忘記,曾經的我選擇忘記,一定是因為覺得忘記了就沒有痛苦,可是,缺憾的人生,又怎麼能幸福的起來?我把幸福和痛苦一並舍棄了,我的人生不再完整。
“你醒了?”吳王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王上……”我起身下跪,被他一把接住。
他的眼裏滿是心疼:“我的小語,天真任性,是個敢說敢做的率性女子;我的小語,是個為了堅持自己的意見把自己關在房裏三日不見父皇的孩子。幾年不見,我的小語變得謹小慎微,連見到父皇母後都認不得了……”
“王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是不是我的父親尚且不能確定,即便確定,我也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安太後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