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妃嚇得立即跪下,也不敢多問,倒是把我弄糊塗了。
“你可記得,當初是如何進的宮?”鄭太後徐徐問道。
“臣妾記得,三年前,家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責,被先帝賜死,先帝仁慈,賜家父全屍安葬,臣妾和府中一幹女眷按規矩為奴為婢,是太後娘娘將臣妾帶回宮中陪伴左右,後得王上垂憐。以當時臣妾的身份本不應入皇家,幸得太後恩準,才破例留下臣妾,也免了家母和姐妹們的苦役。太後對臣妾的大恩大德,臣妾沒齒難忘。”
我頓時明白,為何那夜刺客來襲時,謹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保護太後;我也明白了,為何謹妃在宮中一直謹慎小心,從不與人爭執。她沒有可以爭執的權勢靠山,更重要,對她而言,現在的生活已經是莫大的恩典。
“很好,你記得就好。哀家予人恩澤,不奢望人人都謹記於心,時刻想著報答哀家。這世上的人,記得你一時的好的人不少,記得一世的不多。哀家讓王上賜你謹妃的封號,就是希望你謹慎小心,安守本分。做人要懂得知足,才能常樂於心。哀家也一直認為你是溫良謙恭的好妃子。”
“太後謬讚了,臣妾尚有許多不足之處。”謹妃連忙說道。
“是,哀家的確是謬讚了。你竟能將王上賞賜的物件拿出宮變賣。私自變賣宮中物品本是大罪,何況是王上賞賜的東西?”
謹妃頓時花容失色:“太後……臣妾知錯了,臣妾是不忍心見母親手頭拮據,連醫藥費都要伸手向人討要,臣妾的嫂嫂,想必您也略有耳聞,對家母時常惡言相向,哥哥在的時候,還有所收斂,如今哥哥不在了,更加變本加厲……臣妾隻恨自己是女兒家,未能侍奉母親,隻能提供一些錢財上的幫助,臣妾手中並無多餘的首飾,萬般無奈,才將王上賜予的東西偷運出宮……還望太後恕罪……”
“起來吧。百善孝為先,既是如此,倒難得你一片孝心了。”太後親自拉起謹妃的手,“區區一件首飾,哀家不會放在眼裏。王上贈人無數,想必早就忘了曾賜給你的東西。哀家這麼做,是要告訴你。別看哀家人老體衰,這宮裏的事,還是看得分明。即使是一件變賣宮中物件的小事也休想瞞過哀家。”
頓了頓,鄭太後又說道:“這段時間以來,宮中發生太多令哀家傷心的事。平日裏的雞鳴狗盜之事,哀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宮妃子無故身亡,刺客來襲,哀家也可以視而不見。從來後宮中就要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哀家有一個底線,無論如何,不能對皇族的子嗣下手。此次梅妃的事讓哀家十分痛心。她們是覺得哀家老了,管不動了,可以肆意妄為,興風作浪?”
我見鄭太後說完這話,有些氣促的模樣,趕緊打圓場道:“太皇太後,您別太傷神,皇後娘娘不是說,梅妃是被刺客逼迫,自盡的麼?也是梅妃沒有福分,享受不到太後的疼愛。”
“一個即將做母親的人,會沒有任何反抗,帶著腹中的孩子自盡麼?這件事,本宮一定要徹查到底。這後宮,也該清理清理了。無論她是什麼權勢地位,有何人做靠山,傷我兒孫的,概不能留!”
鄭太後說著,拉起謹妃的手:“如今這後宮,哀家唯一看好的就是你。你要幫哀家查出真凶。”末了,鄭太後意味深長地說道,“管理後宮,也是皇後該做的事情。”
謹妃一愣,隨即明白鄭太後的意思:“臣妾一定盡心為太後效力,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鄭宮,終於要開始新一輪的風暴。鄭太後的意思已經十分明了,她要除掉的,是皇後。民間的輿論早已將矛頭指向皇後,皇後太過驕傲,行事作風就難免強勢些。她和鄭太後這一戰,誰輸誰贏,還真的很難說。皇後一動,鄭國朝中的勢力也會跟著動,若是一個不小心,還可能會引發國變。
以鄭太後的行事,按理應當不會下如此大的賭注,鄭國的國基原本就不是很穩當,以她耄耋之年加上一個鄭王來對付薛家,委實不是明智之舉。薛家除了皇後的叔父是當朝宰相,她的哥哥也在幾個月前,由薛丞相舉薦,當了撫遠將軍,手握近半兵權。
但見鄭太後卻是一副十分堅定的模樣,以她輔政多年的經驗,不應該做此等衝動之舉,除非,她找到十分可靠而有力的援助。
我想起一個人,吳王。吳國的國力,無論從財力還是兵力都是五國之首,原本和李國不相上下,李國經五年前那次朝臣重創後,如今略略居次。若是鄭太後請的是吳王援助,那麼此次吳王來鄭國,就不是單純的遊山玩水。
我做為一個旁人,鄭太後將我召來,並且告訴我這個秘密,也絕不是一時興起。對於我能留在鄭國,鄭太後是最樂意的,因我剛與吳王夫婦相認,我留在鄭國,是最好的人質,鄭太後便十分放心,堅信吳王一定會出兵援助。
穆澤曾說過,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哪怕是交情非淺,隻要他是君王,就一定會以國的利益為上。
鄭太後要我做的事,是借我的口,在晚上鄭宮筵席前散播一個消息:宮裏暴亂事件當日,化裝成刺客殺害梅妃的凶手已經被擒獲,聽說是一名宮女與他接頭的,至於是哪個宮裏的,要等他一一辨認過後才知。鄭太後明令要徹查此事,無論是何人的宮女,一旦查明,連同主子一並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