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又動了起來。我猛地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這一路奔去的方向,便是在錢國深宮中老死一生。這個意識讓我無比害怕,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我掙脫開茶花,猛地一頭躥下馬車。
“公主!公主!”茶花被我推倒在馬車裏,著急得隻剩呐喊。
我拚命地向前跑,茶花的聲音越來越遠,但周圍的人都反應了過來,叫囂著朝我追來。
河浪滔滔,宛如衛衍的胸懷,強烈的風吹拂著我,吹得我的眼睛有些睜不開,索性閉上眼睛,感受著風聲,水聲,和衛衍的低喃聲:
“小語……我愛你……”
“小語……等我回來……”
“小語……”
我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撲向滾滾江河,一切都不重要了,所謂繁華富貴,所謂權力身份。從我三歲被拋棄開始,我就什麼也不是了,我的生命,隻有衛衍才能支撐。
“衛老師……我一直都是你的……”
我以為我死了,誰知道我命大,那麼急的河流,也沒能要了我的命。
後來我一直歸結於是冥冥中衛衍在保佑我,是他讓我繼續活下去,因為,被救後我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救我的大爺和大娘苦口婆心地勸我:“閨女,你有什麼心事想不開,也不能走絕路啊。不為自己,也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不是。”
他們請來大夫給我診脈,救了我一命,還告訴我添了一條命。
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確信他們沒有騙我,手便不由自主地摸到肚子上。很難想象裏麵居然有一條小生命,是衛衍與我的孩子。
他死了,卻留下一個生命的延續,讓我有了活著的希望。大娘還在語重心長地跟我說著懷孕女人該注意的事項,我卻再也忍不住,抱著她老人家號啕大哭。
我留在大娘家,沒有回去找父皇和母後。在我心裏,吳國的公主已經死了。我隻是衛衍的遺孀,替他孕育子嗣,一個衛家的後代。
吳國公主死在錢國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列國,連大娘家這麼閉塞的地方也不能避免。父皇大怒,臨時執掌政權,領兵十萬直逼錢國,錢國剛剛與李國交戰,傷了元氣,麵對吳國來勢洶洶,哪裏抵擋得住。
幾番混戰,加上其他對錢國早就虎視眈眈的國家摻和,錢國很快便被滅了國。
我聽著這一切,好似與我無關。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摸著一天一天隆起來的肚子,會有一種自己是紅顏禍水的愧疚感。若不是因為我,或許衛衍可以安心做他的樂師,不必受命出征;若不是我,父皇也不會喪失理性,一舉滅了錢國。要知道,他與錢國素來私交甚好。
如此,我更不願意回國。父皇和母後該流的淚也流了,該傷的心也傷了。他們如何接受一個有了身孕的女兒。對他們而言,對列國而言,我都應該死了。
十個月後,我生下了穆童,那時候他不叫穆童,我給他取名思衍,就像當年父皇給哥哥取名吳念安一樣,我和他都思念著孩子的父親。
我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大爺和大娘把我們母子當成自己的女兒和孫子。思衍也漸漸長大,轉眼他就兩歲了。
那天,晴空萬裏。我在院子裏曬衣服,思衍搖搖晃晃地爬到木馬上坐著,大爺剛剛挑了一擔柴火回來,而大娘正樂嗬嗬地一邊看著思衍一邊掰玉米。一切正常得如平時的每個日子。
遠處突然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我循聲望去,路的盡頭出現幾個騎馬的身影。
大爺突然臉色一變,丟下柴火就抱起思衍拉起我往屋裏走。
“閨女,你快躲起來,那些人是強盜。這些日子到處燒殺搶奪,鄰近的村子都遭了秧了。”
他們既是強盜,我又怎能丟下他們兩位老人。
“不行,我怎麼能丟下你們,你們和我們一起躲躲吧!”
“沒事,我們就兩把老骨頭,他們看沒什麼好搶的,就會走的,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寶寶還小,他們看見了,會把你們抓去的。”說著就把我往酒窖裏塞。
大爺平時好喝兩口,往地上挖了個三尺見方的洞,放些酒。剛好容納一個人。
我抱著思衍緊張萬分,思衍倒是乖巧得很,瞪著大眼睛自始至終沒發一聲,隻是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
我聽到外麵陣陣喧嘩,和強盜找不到任何值錢的東西後的罵咧聲。待一切都平靜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屋裏已經一片狼籍,大爺和大娘躺在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有一種人,是專門給人帶來厄運的,俗稱掃把星。我想我就是個中典型,任何與我有關的人,都會惹上災禍。我含淚將他們兩位老人安葬在院子後麵,思衍偎依在身旁,陪我跪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