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童終於忍不住“嗚嗚嗚”地哭起來。
穆澤走到我身邊,微不可查地將手扶在我身後,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擔心我受不了會發生點什麼突然事件,或者索性一頭撞死,隨衛衍而去。
但實際上我沒有半點想法,甚至沒有一滴眼淚。
叫我如何相信,昨夜還和我纏綿著的衛衍突然就死了。
盡管衛衍的死就像懸在心頭上的一柄劍,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可是他昨天明明和我在一起,就像一個年輕男人,富有激情和活力。
叫我如何相信……
我撥開穆童和穆澤,顫抖著手鼓起勇氣伸到衛衍跟前,他一定是在嚇我。他曾經死了兩次都能死裏逃生,這次一定是在嚇唬我。
“衛衍?衛哥哥?不要再鬧了……”我試圖輕鬆地叫醒他。
“快起來,你還沒聽到童童叫你一聲‘爹’呢,他是你的孩子啊……”這是他最介懷的事情。
“衛衍,你不要嚇我,你從來不這麼嚇人的,你快醒醒……”我求你了行不行……
他沒有理我,他的死寂仿佛在嘲笑我的自欺欺人。我呆呆地看著他,終於不能再用不同的口氣說著什麼,當我的言辭連自己的都不能再相信的時候,還能說服得了誰?
衛衍,他終究還是離我而去。
胸口像被萬斤重的石頭壓著,壓得喘不過氣來,我想哭,卻始終沒有眼淚。這些天,我在衛衍身上流得淚比我過去三年加起來的總和還多,我的淚已經流幹了。
我緩緩起身,木然地朝門外走去。
穆澤擔憂地叫了我一聲:“小語,你要幹嗎?”
“我去找他。”我的言語沒有經過大腦,隻是這麼下意識地說出口。
“娘,你要找誰?”連穆童都停住哭聲,小心地問我。
“找你爹。這個人不是衛衍。衛衍不是這個樣子,我要去找他。”
我無法接受衛衍死去的事實,當你努力了這麼久,換來的是一無所有,我想,很多人都會和我一樣,本能地拒絕結果。
盡管,在內心深處,我已經認定了這個結果。
人就是如此糾結,才會有諸多痛苦。
我的衛衍,一定在某個涼亭裏把酒尋歡,快意江湖,他豈會如此輕易倒下。
“小語你醒醒,衛衍已經死了!行遠說話算話,他讓你恢複記憶,就要走了衛衍的命。那個老東西……他於千裏之外就可以控製衛衍,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穆擇的話將我埋在沙子裏的頭血淋淋地拔出來。我再也忍無可忍,衝到衛衍床前,往死裏拉他:“姓衛的!你給我起來!你讓我想起過去,讓我本來徹底失望的心又燃起希望。讓我以為可以一家團聚的時候,在我心頭澆一盆冷水。你耍我!你耍了我我這麼多年!你起來,你想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就這麼走了!你想得美!你給我起來!”
任憑我怎麼拉,他也紋絲不動,即便他現在如何蒼老和瘦弱,畢竟是那麼大的個子,我連拉都拉不動他。
巨大的挫敗感湧上心頭,那塊堵在胸口的石頭落地,宛如洪水過閘,眼淚洶湧而出:“衛衍,你看看你的親兒子!他是你孩子啊……你睜開眼睛看看……”
童童走上前:“爹……你快醒醒,童童在心裏叫了你無數次,還沒有當麵叫過你呢……”
我收住哭聲,怔怔地望著穆童。
“其實我早就知道幹爹就是我親爹,上次他受傷,我偷偷把他的血和我的血進行滴血認親……娘,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是怕你說我又相信封建迷信……”
“你早就知道?”穆澤驚訝地問道。
“你早就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你早就知道了也不告訴我!”
穆童被我嚇得哭了:“娘,你說不信滴血認親,當初師公說確有其事,你拿了豬血和狗血做實驗……我隻是希望幹爹就是我爹,我隻是希望所以就……”
我無言以對。
衛衍的死,其實我們都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隻是他到死也未能聽到穆童親口叫他一聲“爹“,是我心頭莫大的遺憾。若是當初我不駁斥滴血認親,穆童那麼做了,告訴我結果,我也寧願相信,沒有人比我希望童童是衛衍的孩子。
“童童,都是娘的錯。娘從一開始就錯了,自私地希望忘記一切,就沒有了痛苦。這幾年來,你一定每天都在擔心娘會丟下你吧?娘是個多麼不稱職的娘啊……”
童童拚命忍住,嘴唇抿了又抿,都抿成一條線了,也沒能忍住撲簌撲簌掉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