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生前不能聽到你叫他,如今,隻有以兒子的名義好好安葬,才不枉你們父子一場。”
童童突然鬆開手,似乎想起什麼,許久,瞪大眼睛看著我:“娘,其實爹可以不用死……”
我錯愕地看著他,隻當他和我一樣,傷心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童童,你不可以騙娘,娘會當真的……”
童童說:“當初師公教娘偷心訣的時候,曾經說過,骨笛是曆經幾位師父的精心開拓才有不同功能。骨笛有個傳說,說先祖一次上山,見到兩隻神獸打架,其中一隻輸了,被另一隻咬下一條腿,棄落山林。骨笛就是那隻神獸的腿骨製成的。因神獸是戰敗者,故而心存怨恨,才做得偷心這等違背天意的事。”
我點了點頭:“這……我的確聽師父說過,但一直都覺得是師父為了宣傳骨笛,故意編造的故事,從來也沒當真……”
“娘倒不妨一試?反正爹也已經……”
我看著稚嫩卻不失聰慧的穆童,他認真時的模樣像極了衛衍。彼時他才三歲,還是個隻會流鼻涕,躲在牆角看我學術法的孩童,居然將師父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
師父果然沒有看錯他,他的確是個繼承師父衣缽的好徒弟。
穆澤聞言忙說道:“既如此,小語,你就試試吧,反正死馬當成活馬醫……”
我和穆童不約而同地瞪他一眼。
穆澤訕訕笑道:“雖然說得不大好聽,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麼……”
“娘知道你想叫娘使的術法。可是,童童你想過沒有,你爹若是真醒了,以他現在蒼老的狀態也活不了幾天。最重要的是,他會忘了我們,甚至……會殺了我們。”
穆澤有些聽不懂了:“偷心訣,你偷了他的心,他應該愛上你才對啊,怎麼還會殺你?”
我淒然一笑:“童童說的,是下死飲,偷心術法中的一種,用毀掉骨笛的方式念的口訣。不是他愛上我,而是我愛上他。得此口訣的人,會忘卻前事,就像我那三年的空白,他卻是一輩子也無法記起。他最終要將骨笛研粉吞服,積累骨笛中幾代癡男怨女的情仇被他悉數飲下,他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誰也無法預知。或許是個憤世嫉俗的殺手,殺了我們;或許是個為情所傷懷疑一切的人,還是殺了我們。”
我轉向童童:“童童,你是希望他死去,做你永遠的父親;還是他醒來,活下去,運氣好的話,他長命能活到百歲,還有二十年的光陰;運氣不好,就剩幾天,卻忘了我們忘了一切,甚至殺死我們?”
“娘這次,聽你的選擇……”
童童沒有說話,抿默默走到衛衍跟前,伸出小手摸了摸衛衍的眼睛。
“娘,我希望爹活著。就算他忘了我們,我也想叫他一聲爹。”
“不可以!”穆澤大聲反駁道,“我不知道代價會這麼大,小語,他會忘了你,不可能再喜歡上你,當初他接近你,是因為太後。若是一切都忘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歡你,甚至……甚至會要了你們的命……”
我將穆童摟在懷裏,接收到穆童傳遞給我的堅定的目光,朝穆澤笑道:“可是……沒有了衛衍,我們母子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穆澤仿佛被重重擊了一拳,臉色蒼白。許久,我看見他強忍的眼淚和顫抖的嘴唇,他指著我們娘倆:“你們……你們啊,果然是一丘之貉,全都是瘋子!全都是情癡。我自認為寫盡天下紅塵兒女,也敵不過你們這群瘋子……”
“好吧。我不攔你們……衛衍雖然身手不凡,他現在畢竟這麼老了,若是真要對你們下手,以我如今的能力,興許還能保護你們離開。”說著,他走到門外,一邊離開,一邊胡亂地擦了擦眼淚。
我真是傷著你了,穆澤。其實你本應該置身事外,卻被我拖累了這麼多年,別人說,來生再報,但是很抱歉,我與衛衍早就約好生生世世,我與你,隻能做哥們,永遠的哥們。
我取下衛衍的血,衛衍的血看起來依舊鮮活,但畢竟已經沒有生氣,骨笛接觸到他的血時,微微有些排斥。
我偷他的心,偷一個死人的心,注定了要一命換一命。
然而這些,我都不在乎了。
穆童把沾著衛衍的血的刀遞到我跟前,我摸了摸他的頭:“童童,記得他醒過來要立刻叫他爹。人啊,在剛睡醒的時候,總會有一段空白,你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的。隻有那個時候,他才會迷迷糊糊地應你一聲,否則,我怕他死不認帳,不理你,記住了?”
童童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