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2(1 / 3)

血順著我的手臂緩緩流下,迅速包圍衛衍的血滴。我十個手指都沾滿了兩人的血。鮮血交合,吹得每一個音符都十分用力。

骨笛明顯感覺到異樣,發出的聲音不是我所想要的,它在用力反抗,以抵擋骨膜被吹破裂的命運。

我別無他法,在人和骨笛的較量中愈來愈竭盡全力。隻有征服它,才可能換來衛衍的一線生機。

骨笛在巨大的爆裂聲中,第一片骨膜落下,鮮血順著笛孔汩汩流出。

“娘!你怎麼流了那麼多血!”穆童害怕地看著地上的血漬。

我搖了搖頭:“那不是娘的血,是骨笛,它飲了幾世男女的怨恨,正在發泄呢。”

穆童還是不相信,堅持要看我的傷勢。

我的十指的確已經鮮血模糊,一半是因為骨笛,一半是因為太過用力地抵抗。

穆童許是沒有意識到會有這樣的後果,所有的預想在現實呈現的時候都顯得那麼單薄。死飲是要用性命彈奏的,穆童他怎麼會懂。

他哭了:“娘,不要再用了!我們放棄吧……”

“娘沒事。隻不過流點血麼,你如今膽小得竟連一點血都害怕了麼?”

穆童拉著我的袖子:“這才第一片骨膜,娘就流了這麼多血,方才的爆炸,險些炸傷您的眼睛。我怕……我怕爹還沒醒,娘就……娘就……”

“沒事,娘心裏有數。若是死飲心訣連自保都不能,師尊也不會創此術法。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骨笛也再不能回到先前的模樣。半途而廢豈不是更可惜?”

“可是……”他還是扯著我的手不放。

“沒有可是……童童,你先出去吧……你出去玩一會,娘馬上就好……”

穆童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我要留在這裏……”

“你在這裏,娘沒法安心使術法。”我想了想,用了一個江湖術語來嚇唬他,“你沒聽說過有一種後遺症叫作‘走火入魔’麼?”

穆童自小沒少聽穆澤講故事,聞言立刻收了眼淚,默默地出門了。

一切繼續,我想,這是我吹奏過的最難聽的旋律,聲聲刺耳,以破壞人心為主,直聽得人肝腸欲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首當其衝受害的就是本人。

我忍受著骨膜毀滅聲的荼毒,有那麼一刻,希望衛衍忍無可忍地爬起來,央求我:“姑奶奶,你別再吹了……”

然而一切不過是我的幻想罷了,直到最後一片骨膜碎裂,衛衍依然沒有爬起來。

一曲奏畢,我已是大汗淋漓,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滿身的血腥味衝得我直想作嘔,但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將骨笛丟在一旁,軟軟地靠在床沿邊,挨著衛衍沉沉睡下。

這一覺睡得很長,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我陪完衛衍走完他的一生,他是理國的攝政王,顛沛流離到當初的顏國;夢裏,衛衍身邊縈繞著無數女子,為他癡,為他狂,甚至為他獻出尊嚴和生命;夢裏,衛衍死在他深愛的女子懷裏,那種錐心刻骨的疼我幾乎能感同身受。

夢裏他掉下和合山,萬丈深淵下,一片濃密繁華。迷糊中,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走到他身邊,撥拉了一下他身旁侍衛的屍體,最後將他帶走。

洞外,是叢林密布,野獸出沒的原始森林。洞內,卻別有一番風景。救他的老人,叫衛鍾,衛鍾說,他來這個地方,為的是尋找靈感,列國的奢靡和人心的功利已經讓他找不到純淨的音樂。他把自己關在洞中數月,白天,聽草長蟲鳴,夜裏和無數凶猛的野獸度過,吸取天地之精華,饗日月之光輝,在這裏,他才找到屬於他的旋律。

在那裏,衛衍看見一池的金蛇,那些本該沉睡在洞穴中的生靈,在那個四季如春的洞穴裏已經十分活躍,但是個個都聽衛鍾的調遣。

有金蛇的地方就有衛衍需要的解藥。不僅如此,他跟著衛鍾在洞中又呆了三個月,嚐遍前所未見的奇藥。那個三月裏,未進半粒米,也從不食林中野獸的肉,單純以藥養身,練就百毒不侵的身體。

三個月後,衛鍾帶著衛衍離開,山中猛獸見到他們,竟無攻擊他們的意思,反而發出送別的哀鳴聲。

衛鍾說:“征服天下,靠的是兵刃和枯骨,那不算王者;真正的王者,是胸懷萬物,征服自然。隻有當你具備如此心性,對萬事萬物無怨無恨的時候,你才是王者。”

自此,西陵翩正式改名衛衍,認衛鍾做父。

衛鍾向世人表明,衛衍是他收的關門弟子。他把畢生所學都傾囊相授,終究覺得無法在塵世中立足,回到那座被封了的和合山。

隨後的幾年,衛衍謹遵義父教誨,遊曆列國山水,踏遍每一處風景。就這麼遊玩了三年多,衛鍾突然從和合山走了出來,回到錢國。

究其原因,衛鍾說,李國新君宣於藤封山四年後,突然聽一個冒死打獵的獵人說,和合山裏的動物都很有靈性,從來不怕人。他去一次打一次,收獲頗豐。

宣於藤聞言,認為是已故攝政王西陵翩在天有靈,感化了山中夢獸,下令將獵人逮捕重罰。

這本是好事,壞就壞在,有一天宣於藤突然閑著沒事,心血來潮想要去和合山裏看一下。這一看不打緊,他被裏麵的猛獸追得屁滾尿流,險些喪命。

原來他下令封山,手下卻覺得在和合山狩獵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時常拉幫結隊裏進山打獵。一時間,山中珍禽猛獸死亡無數,和合山再也沒有往日的和諧安寧。猛獸不僅對來人攻擊,連對衛鍾都不再友好。

衛鍾追求的純粹和自然再也沒有了,最重要的是,他覺得死了那麼多動物,全因自己而起,若非自己留在山中,讓它們以為人類並不可怕,它們便不會掉以輕心,用那麼多的生命看清人類的真麵目。

衛鍾回到錢國,成為宮廷樂師。衛衍也就在那個時候,隨同義父到錢國。

在那裏,他見到了三歲的我,收留了我。和我在一起的十年裏,我竟不知道,他背著我做了那麼多事。

三歲的時候,我還太小,小手握不滿笛子的孔眼。他花了三天三夜,親手做了一支笛子。我以為,那隻小笛子是錢宮派發的,若非這個夢,永遠也不知道。

五歲的時候,我發了一次高燒。其時下著滂沱大雨,已是下半夜,他照例地來給我蓋被子時發現我燒得通紅的臉,當下什麼也沒想,抱起我就去太醫院。那麼大的雨,隻有一把傘,他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裏,口中焦急地喊著:“小語,你動一動,動一動給老師看看……”帶著他的體溫的寬大衣袍把我裹得緊緊的,傘嚴實地蓋著我,不讓我受一滴雨,自己卻在大雨中濕透了全身。

八歲那年,衛衍和錢國皇室請來的鄰國皇子一同喝酒,那廝酒喝多了,就忍不住說胡話。一杯酒搖搖晃晃地搖到衛衍跟前:“聽說兄台養了個不會說話的小公主?兄台真是豔福不淺啊,那小啞巴八成是她父母丟下不管的。兄台莫非有喜好孩童的癖好?”

衛衍沒有說話,握著杯子的手青筋冒出。

那廝卻好不依不饒:“本皇子知道,兄台這樣的人物,身邊定然是美人如雲,哪看得上如此稚嫩的小啞巴。不過……本皇子倒是頗有興趣,若是兄台不介意,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