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白像看穿一切似地,朝我們微微一笑。那抹笑容,依稀看到當年武狀元的風采。我其實從未見過他,這麼說純粹憑想象。
他說:“如沒猜錯,施主是九嶺山穆法大師的弟子。世人傳說會使偷心術法的穆語?”
我和衛衍麵麵相覷,竟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他是不是兼職算命?”
“穆法大師和本寺住持時有來往,貧僧見施主手中的骨笛和大師所描述的如出一轍,故而作此猜測。想來貧僧是猜對了。”修白不疾不徐地說道,依舊那副謙恭的姿態。
我於是更加明白,茹夫人姐妹為何會同時對他一見傾心,他除了一身武藝外加一副好皮囊外,還有一顆聰明的腦袋。這樣的男人,放任情場,簡直是所向披靡啊。
“既然你知道我為何而來,我不妨直說。茹夫人苦等九年,未能等到你回心轉意,不得以才求到我。新婚當夜,你離開她,未曾給她一個解釋。她替姐姐出嫁,已經備受委屈,你如何還要冷落她這麼多年,讓她孤苦這麼多年?”
“貧僧從來不相信有一種術法可以偷取人心。她要你們一試,倒也試試無妨,隻是有的東西你們看透了,也就未必如她一樣。”修白說出這等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將拇指放在食指上,輕輕一劃,血珠子便噴了出來。
得來如此容易,讓我對自己的偷心訣竟產生了懷疑。
鮮血入骨,塵封在骨笛深處的茹夫人的血也漸漸喚醒。它們行走得很慢,很慢,就像隔著天涯,這麼緩慢的速度,恰似寺廟裏的鍾鼓,悠遠綿長。
將骨笛放至唇邊,偷心訣的旋律被我拉長了兩個半拍。空山悠遠,笛聲驚起林子深處的一群雀鳥。指尖觸摸的地方,終於還是看見兩人的血色開始蔓延,枝枝椏椏,伸向彼此的方向。
笛聲裏,我看見了真相,想必修白也看見了,遠在蘞州的茹夫人一定也看見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真相裏麵,強烈地出現另一個人的表達。就好象她才是滴血進骨笛的主角一樣。
那個人,就是玉芙。
狀元慶典上,姐妹二人同時愛上了卓允,可惜卓允的眼裏,隻有玉芙一人。她們姐妹二人如影隨形,身為姐姐的玉芙怎會不懂妹妹的心思。她甚至,寧願與妹妹共侍一夫,成全妹妹一腔情意。
和玉茹說的時候,玉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羞澀地低下了頭。算是默許。
可是卓允說,他今生隻娶一個妻子。說來,這和李國的風水有關,李國斷袖之愛,男女之愛,流傳著太多癡情故事,一生鍾愛一個人。卓允是個文武兼修的人,所以也算半個文藝青年,受此影響,也要學那些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一樣,隻娶一個妻子,白頭偕老,相守一世。
卓允這一番表白,聽的女子該是多麼的感動。可是他說得動情,卻不知道門外歡天喜地地給他送繡枕的玉茹一顆芳心碎了一地。
從此玉茹閉門不見,不想見他們二人,是怕幸福刺傷了眼睛。
玉芙大婚前一日,試圖敲開玉茹封閉多日的門。可是玉茹還是閉門不見。任玉芙在門外怎麼勸說,也無濟於事。終於,玉芙悻悻離去,玉茹在屋裏,卻分明聽到她的婢女,名喚小憐憤然說道:“二小姐真是任性,如此不待見大小姐你,還不是因為姑爺。連自己的姐姐都妒忌,也難怪姑爺不喜歡她。”
小憐的話針一般地紮進玉茹的心裏。人不怕被人說閑話,最怕別人說的閑話一不小心就說中了心事。多日來,她將自己關在房裏,為的是關住自己妒忌的心,可是小憐的話讓她條件反射似地跳了出來。心底深處被強壓的妒忌像被生生揭開的傷疤,淌著鮮血,嘲弄著自己的軟弱。
女人的妒忌一旦洶湧而出,往往就會做出點什麼。
她開了門,主動到姐姐房間裏賠罪道歉。
玉芙滿屋子的喜慶,晃得她有些支撐不住,來時還略微躊躇的心態在見到這些晃眼的紅色時陡然下定了決心。
她抱著一支瑤琴,送給姐姐做新婚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