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啤酒妹羅可的家(1 / 2)

十啤酒妹羅可的家羅可走了十幾分鍾後,便搭了公交,往家去。她家在五年前是郊區,而今算是市區了。敏感的城市觸須,往外擴張、延伸的速度快得驚人。別說上了歲數的人,就連羅可這個年紀的人,也覺得恍若隔世,一轉眼間,稻田不見了,水渠不見了,低矮、破舊的房子不見了,流淌在小巷裏的汙水不見了,替而代之的是,氣勢宏偉的商場、超市,規模不小的小區,擠滿車輛的大道。然而意外的是,羅可家那一小塊地,卻改變不大,房子依舊低矮、破舊、潮濕,巷子擁擠,小巷兩邊的小溝裏流淌著散發著惡臭味的烏黑的水。原先住在這裏的本地居民大多買了新房子,搬走了。人搬走的同時,又迎來了另外部分人,他們進入的速度,比搬出的速度更為迅猛,使得這地更擁擠、更混亂。他們是從農村來城市打工的,城裏人管他們叫農民工。他們大多幹的都是又髒又苦的活,建築工地抗水泥、搬磚、挖地基,撿垃圾,抗死人,捅下水道。一些稍微偷懶點的,就擺個小攤,開個小排擋、去市場賣菜。羅可的母親,也就擺了個小排擋,賣一份3塊、4塊、5塊的盒飯。她母親常對羅可說,如果國家政策不改,不搞什麼下崗,也就不會淪落到這種田地,或是她父親不鬼迷心竅偷渡去美國賺大錢,結果呢,這麼多年過去了,是死是活都鬧不清。

羅可的母親在下崗之前,是在造紙廠幹出納。

她父親在偷渡美國之前,是燒鍋爐。他嫌棄這工作賺的錢太少,髒點累點倒無所謂。他已經出走十多年了,十多年來除了聽人說了些關於他的傳言外,一點音訊都沒。傳言各式各樣:有人說,他在美國發達了,買了農場、買了別墅、還娶了個美國妞做老婆;有人說,他在美國過得人不人鬼不鬼,比城裏的農民工還悲慘、淒苦;有人說,他根本就沒去成美國,人憋死在輪船裏,被扔到海裏喂魚了;也有人說,他根本沒去美國,而是卷著借來的錢,跟個女人私奔去了雲南;……

她父親在偷渡之前借了不少錢,湊給蛇頭。

她父親說,這十多萬算個屁,在美國不出半年就給賺回來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在國企幹,清閑倒是清閑,可沒錢啊,人家開寶馬、買別墅、喝洋酒,人家是人,我也是人,人家行,我為啥不行?去美國淘點金,積累點資本,將來回國辦個廠,幹個實業,錢就呼呼地往家滾,擋都擋不住。

她父親這麼人間蒸發般一走,可欠人家的錢,黑字白紙蓋了章簽了名,就算不簽字也逃不過良心,人家的錢也是辛苦錢,是不會跟著一同消失的。生活的重壓,沒等羅可母親醒悟過來,就實實在在壓了過來,生活費、送羅可讀書、還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還完的借款。羅可幹出納的那點工資,是杯水車薪啊,晚上不上班時,她擺個燒烤攤,能多賺點是點,能多還分人家,人家也寬心些。

她父親走之前,她家也可以算得上衣食無憂。雙職工。她在造紙廠的子弟學校上學,父母疼愛,不識愁滋味。她母親呢,沒過過太苦的日子,讀完中專後,就進了造紙廠做出納,薪水不高,但體麵、清閑。

苦日子眼看要熬過頭了,羅可大專畢業了,欠款還了好大部分。

她母親本想,等還完借款,就不做那些雜七雜八的活了,安心做出納,過回清閑的日子。可是國家政策一改,她下崗了。不過她也沒幾多怨恨,反想過來,倒是有些欣慰,國家一次性補償了她幾萬塊錢,這些錢還完借款還有部分剩餘,剩餘的錢可以用來做些小生意。她竟有些恨國家為啥不早些年改革,那樣借款就早些日子還完了,被借款壓著,就跟被塊大石頭壓著睡覺,甭說睡著,連呼吸也不順暢。不過也不能太早,太早的話,沒了出納那份工資,還款就更艱難了。總體而言,國家的政策來得還是時候。

羅可回家要經過她母親擺的排擋。

現在距離中飯還早,還在早餐時間呢。10點半之前是早餐時間,11點後才是中飯時間。排擋的門麵已開了。門麵很小,裏麵擺滿了小桌子、小凳子,跟這個城市一樣擁擠,在裏麵進進出出都得側著身子。到開飯時,便把小桌、小凳給搬到外麵來,走廊和門前小塊空地。她母親已把中午需要的菜買好,蹲在屋子裏隻容得轉身的衛生間洗菜。水龍頭上套著根細長的塑料管,塑料管腐化變質了,失去了塑料原有的韌性,若是拿著那水管,大幅度擺擺,準會\"叭\"聲被折斷。水管下端放在水盤裏,水盤裏放著要清洗的蔬菜。水龍頭已被擰開,水從水盤下麵往上湧,蔬菜也跟著往上湧。她媽媽站了起來,往廚具邊走,她忘了拿洗潔精。洗潔精放在廚具下麵,它塑料外殼上粘滿了灰塵。擺著廚具處的牆壁,被油煙熏得烏黑一片,掛著搖搖欲墜的黑色油汙。遮過廚具的油煙機上,更是粘滿了烏黑的油汙,一聲大點的咳嗽,準能震落油汙,油汙偏會滴落在放在廚具上的鐵鍋裏。邊走著的羅可下意識地往她母親的店裏瞅了一眼,正好她母親也往外看了一眼,她母親垂著滴著水的手,羅可停了腳步。沒等她喊聲媽媽,她母親責問的話已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