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英明。漢口有間俄羅斯人開的邦可西餐廳,做了一種洋人傳統美食,喚做‘三文治’,在下有幸品嚐
過,香軟可口,美味無比。大概做法是用幾片洋麵包,分層夾進火腿、雞蛋、奶醬等物壓緊,然後整個抓起來吃。大人您現在的處境就如同這‘三文治’裏的火腿、雞蛋,不論大人您如何來判,朝廷、洋人、百姓就會象‘三文治’的三片洋麵包,壓得您喘不過氣。哪一方都得罪不起,又很難哪一方都不得罪。所以,您得給他們好好把把脈,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方都不追究最好。”宋師爺一邊說,一邊形象地用手比劃著。
“可這脈不好把呀。今天一大早起來到現在,就硬是沒琢磨明白。想三方都不追究,恐怕沒那麼便宜的事吧。這脈要是把不到位,輕則掉烏紗,重則流徙充軍,要是黴運當頭,沒準還落個哢嚓~”祁知縣將手變掌,挪到下巴下一抹,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大人,您哪裏會走黴運呢?您可是大大的吉星高照,鴻運當頭啊!”說完宋師爺豎起了右手大拇指。
“哦~何以見得?”祁知縣一聽眼前一亮,精神煥發。
“您想,第一吉,如果不是那個叫朱勝文的小家夥站出來,兩番出言阻攔人犯殺神父,這婁子可就捅上天了。據在下打聽,米神父與俄國貴族頗有淵源,如果他死了,您隻怕現在就快被製台大人奏請朝廷摘去烏紗革去功名準備下入大牢。您說這還不算吉運麼?”
“嗯!不錯不錯!”想象一下神父被殺之後的場景,祁知縣圓瞪了雙眼,倒抽了一口涼氣,用手摸了摸這以區區舉人之身得來不易的頂子。在這個官員出缺難得,而舉人成行,捐監紮堆,候補官源嚴重過剩的時代,三甲進士尚且要坐等官員出缺,自己能從進士、舉人、監生人堆中殺出一條血路,脫穎而出,花了五年時光從一候補知縣熬成署理知縣直至實授知縣,實屬百萬無一之事。旁人以及百姓隻知羨慕縣太爺坐轎風光,開道威武,但個中艱辛、血淚滋味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待緩過氣來後,指著案下的坐椅說道:“宋師爺,請坐下說話。”
宋師爺瞄了一眼祁知縣,客氣說道:“大人折殺在下了,在下不敢受。”
兩人又客氣一番,宋師爺才落座,繼續說道:“第二吉,要想能夠三方都不追究,自然是要有個和三方都關係不淺的人來穿針引線。一者,此人同製台藩台臬台府台大人為公、私交均不錯,他們也沒少收他的炭敬、冰敬及煙敬;二者,他同洋人打交道日深,在洋人那裏能夠說得上話;三者,他平日裏樂善好施,接濟窮人,百姓中素有威望。這個人,大人您自然是知道的,他就是您的第二顆吉星。”
“嗯~他也說過如需協助可找他。那麼第三顆吉星呢?”
“第三吉,就在縣衙。”師爺賣了賣關子。
“哦,快說,快說,是誰?是你吧?”祁知縣急了,連聲喊:“來人呀!給師爺上茶!泡我那罐六安瓜片!水溫二沸即可!”
“大人您真是罵在下,在下哪裏夠資格算您的吉星啊。他就是正堂緝捕曾慶安。您想想呀,雖然說這兩個人販子才剛出道,手段還不夠高明,辦事還不夠小心,但如果不是曾慶安碰巧巡邏到那裏,碰巧他又是曾灣人,碰巧他又認識狗子的話,哪裏會想到那兩人是人販子?哪裏還能緝捕到其中一個人販子,從而順藤摸瓜緝捕另一個,盡早破獲此案?哪裏又能解救得了狗子?如果解救不了狗子,神父的性命可就真要丟在曾灣了。”師爺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
“那麼這個案子,清俄官員及百姓互相爭執、冤冤相報起來,沒準這案子就變成第二個‘天津教案’的了!
那可是用幾十條人命和幾十萬兩白花花銀子才勉強打發的案子啊!弄得連堂堂曾文正公都引咎去職的啊!所以說嘛,曾慶安這一回就叫‘無巧不成書’,化大案為小案,他不是您的第三顆吉星又是什麼?”師爺打著紹興官腔繪聲繪色地敘說講解道,並且特別加重了“堂堂曾文正公”這幾個字。
“對呀!”祁知縣一拍大腿,喝了一聲。一個衙吏端著一個盤子走過來,盤子裏放著兩隻蓋碗茶,快走到案旁。被祁知縣一喝,嚇了一大跳,手一哆嗦,蓋碗“咣當”傾斜了一下,開水流出來差點沒把祁知縣的大腿燙紅,還好不是滾水,而且冬天衣褲又厚實。
“快去換過來!”祁知縣顧不得責罵衙吏,朝他擺了擺手,親自把師爺的椅子搬到案側,示意師爺坐下,說道:“坐下說話,坐下說話。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