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野心X辭別X返鄉
朱勝文一臉愕然。
曾清平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我們大清人何以如此喜歡拍馬屁、送人情？那是為了和上級搞好關係，關係一到，便有額外利益關照，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也。如果單單隻有人拍，沒有人願意受也倒還好，可偏偏我大清國自古以來，都是一個愛聽奉承愛收孝敬的國度，幾乎人人都是愛聽奉承愛收孝敬！如果一個官員，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跑官買官上，他又有哪有心思去為國為民謀福利？他百倍地向上級溜須拍馬孝敬賄賂，必然千倍地向下級索回溜須拍馬孝敬賄賂。長此以往，必然是人人上行下效，沆瀣一氣，社稷何幸？百姓何利？當然，一方麵精於應付上級，一方麵又能為民謀福者，遠有前朝治倭總督胡宗憲，近有本朝討逆巡撫胡林翼，但他們都隻是兆萬出一的人中龍鳳，少之又少，不能以偏蓋全。”
朱勝文一臉迷糊。
曾清平繼續說道：“再則，一個工於心計者，心中必是萬道溝壑，野心勃勃。我大清從來不缺各式各樣的聰明人、野心家，獨缺能踏踏實實，始終如一地發自本心，維護本我之人。而我等生意之人，最需要的恰恰就是這種發乎心，行乎我，知行合一的踏實人。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些無權無勢時對你阿諛奉承，如日中天時對你棄之如草芥，說一套、做一套的小人。如果我們茶行用了這樣有能力有野心的小人，雖然能如虎添翼，但卻如梗在喉，總有一天，他會如炸彈一般，爆發全身的能量，毀掉他所能毀掉的一切！所以在我看來，你縱然千錯萬錯，卻也是發自本心，屬於人類貪婪之本能。與他欲蓋彌彰的野心與欲望相比，你尤在其上。聽明白了嗎？”
朱勝文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曾清平見他表情如是，當真是哭笑不得，歎了口氣道：“你還小，說這些大道理你也無法消化。你還有什麼事嗎？要沒有的話先去車間報到吧！”
朱勝文咬了咬嘴唇，看著曾清平，緩緩說道：“總辦，你的意思是徹底放棄曾明順了？”
曾清平一愣，奇道：“我什麼時候說徹底放棄他了？要是真的如此，我莫如直接除籍好了！唉！你想啊，綠茶曬茶工，天天在太陽之下，經受至純之光照，看著鮮葉放棄那些本不該有的水分，慢慢地去濕、萎凋，讓時間靜靜蕩滌掉滿身的戾氣，一躍成為能用於生產綠茶的茶葉原葉，難道不是一件功德圓滿的事嗎？”
朱勝文半懂不懂，但也不好再糾纏不休，隻得點頭鞠躬，轉身而去。曾清平看著他的背影，會心一笑。
一連數天，曾明順都在太陽下傻傻地看著大簸箕中靜靜地躺著的鮮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既似在與之交流，又似在追問責難。就是在夜深人靜裏，也時常驚醒坐起，木然長歎。苦悶彷徨的心中傷口，也隻有自憐自舔，茫然無助。
這天傍晚吃過晚飯，賀雨濃神神秘秘地溜進宿舍，興奮異常地拿出一封信，輕聲念給大家聽。原來這封信正是賀雨濂再次托一年多前那位黑漢子水客陽宗自馬來寄來，隨信還彙來五十元鷹洋囑咐以作母親妹子家用。信中說他兩年的契約即將到期，屆時，恢複自由之身的他準備進入梅州大埔籍華僑巨富張弼士（名張振勳，早年自汕頭下南洋做工，後娶店鋪老板之女，盤下鋪子賣酒，攫取第一桶金。隨後憑借與荷蘭總督的關係，陸續開設了多家墾殖公司、輪船公司、錫礦廠、藥鋪、銀行等公司，創建了龐大的實業和金融帝國，成為資產達到800萬荷蘭盾，一說為7000萬元的億萬富翁。其後擔任大清駐馬來檳城首任領事，後又升遷為駐新加坡總領事、商部考察外埠商務大臣、閩粵兩省農工路大臣、欽命頭品頂戴、光祿大夫、粵漢鐵路總辦、佛山鐵路總辦等職，參與大清許多商務、貿易律法的草創、修訂工作。1892年，投資300萬元在煙台開辦張裕釀酒公司，1908年正式出酒。1915年，“張裕”牌白蘭地榮獲為慶祝巴拿馬運河開通而在美國三藩市舉辦的巴拿馬萬國商品博覽會之國際金牌獎章。）開辦的橡膠園或者錫礦廠工作。他說張弼士開辦的裕和墾殖公司和東興采礦公司，還有裕昌輪船公司，薪資較洋人更優厚，而且他們正是用人之際，四處招兵買馬。他相信以他的能力與經驗，應個管工之職不成問題，不出三年，定能混出一番成就，以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