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大驚。莫非這個怪異女人是天下聞名的花西夫人?黃兩鎮再遙遠偏僻,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忠貞情事卻依然傳得到那個最閉塞、最古老的邊陲小鎮。那時蘭生雖小,但向來敏感脆弱的少年之心卻已然被感動得稀裏嘩啦,甚至為此落了一時半刻的淚。
他萬萬沒有想到,此情此景下,能有機會看到這個時代,亂世傳奇中最催人淚下的主人公。可是花西夫人應該是漢人啊,為何會長著一雙紫色眼睛?
蘭生萬分疑惑間,那昊天侯卻走上前,幾乎要緊貼她的身軀,“乖,二哥伺候你,快喝下去吧。”方自他遞到她的嘴邊,花木槿忽然將右手伸到那翡翠台中,然後快如閃電地揮向昊天侯的喉間,銀光一閃,昊天侯疾退,寬大的袖袍被削去了一大塊。人雖分毫未傷,藥汁卻灑了一半。
昊天侯側身,沒有拿藥碗的手扭到花木槿的手,叮當一聲脆響,她手中掉出一支尖銳紅亮的鑲紅寶石槿花銀釵。
“還記得嗎?四妹,這支銀釵是四妹十二歲生日時二哥送的。不過二哥一直沒有告訴四妹,那上麵的槿花其實是二哥親自雕的,那紅寶石亦是派人專門從樓蘭千辛萬苦尋來,親自鑲上去的。四妹不在的這七年來,二哥時時帶在身側,聊以思念,後來有幸得見四妹,便讓四妹拿著珍藏賞玩皆可……”口氣似是輕鬆地埋怨,那俊臉上卻再無笑意,他的眼中甚至有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傷痛,“殊不知,原來四妹這麼不喜歡哪?”昊天侯手中微用力,花木槿悶哼一聲,冷汗沿著鼻翼流了下來,卻始終倔強地不發一言。
他眼中恨意難消,唇邊卻又綻出一絲醉人的笑來,輕輕一甩手,將花木槿連帶那翡翠台一起摔在地上。頃刻間,滿地是水,阿朱阿紫在碧玉的碎塊中撲騰著,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大口大口地張著魚嘴做著垂死掙紮,如同坐在水中那狼狽的花西夫人。
她的小臉蒼白如紙,眼神一片晦澀絕望。
窗外,蒼茫的夜色卷滾著狂躁不安的風,隱隱地一陣古琴之聲悠遠飄來,仿佛一個失魂的人飄在無垠的雪海蓮花中,縹緲而悠遠,憂傷而雋永。眾人一愣。
蘭生聽出來了,正是剛才他遇到木仙女時聽到的悲傷的古琴之聲,再看向那花木槿,她早已聽得癡了,昊天侯的笑容一僵。
“二哥……求你、求求你,”花木槿撐著左手靠坐在榻幾上,艱難地挺起身。蘭生注意到她的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邊微微痙攣著,那本應是柔情蜜意的紫瞳中卻是珠淚滾滾,淒惶絕望,她坐在蘭生的對麵泣不成聲,勉力出聲道:“求你……讓我聽完這一曲吧。”她單薄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目光好像穿透了窗欞,飛向那琴聲傳來的彼端。她努力爬到窗前,凝神細聽那窗外悲傷的琴聲,對著沉沉的夜空靜默地流著淚。
“四妹,莫非便是這琴聲勾走了你的心嗎?”昊天侯輕歎一聲,如嘲似諷。
他再一次慢慢走近她,那雙天狼星一般的兩點寒星卻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你可知,這幾年二哥最想做的是什麼嗎?”他將藥碗遞到她的嘴邊,“二哥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為誰而跳的?”話音落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的俊臉扭曲了起來,忽然一口喝光了玉碗中的藥汁,然後一手猛地揪起木仙女的頭發,逼她張嘴,一手攬起她的腰肢,口對口地硬喂了下去。
昊天侯乃是武將出身,在戰場上便是以強壯健美、機智過人著稱。民間曾神話地傳言他獨戰西庭的平魯將軍三天而歸,這區區一個女人又如何是他的對手?果然那花木槿瘦弱的身軀可笑地掙紮著,卻掙不過那勇武的男人,褐色的藥汁從兩人相絞的口中慢慢流了下來。她傷心的哽咽聲漸漸傳來,最後無力地垂下了扭打的左手。
蘭生再傻也看出來了,這兩位絕對不是兄妹情誼那麼簡單了。那個昊天侯現在也不是喂藥這麼單純了,他不但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且不停地婉轉親吻,粗重的呼吸聲中,卻似將她越摟越緊了,簡直要將她嵌進自己強壯的懷中了。
木仙女的外袍滑落下來,兩個人滾在地上,昊天侯俯在她雪白的身上,擋住了蘭生的視線。木仙女的頭微側,蘭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流下的兩行細亮的淚水滑過鼻間,淌到地板上。她的眼神空洞而沒有一絲溫度,滿是弱者被征服的絕望痛苦,如同那些從平魯將軍營帳裏拖出來的死不瞑目的女人。蘭生的耳邊回響著優美而悲傷的《長相守》,胸中已是怒火中燒。
“欺辱一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待蘭生想閉嘴,這句話語已然衝出口,更讓他驚訝的是,明明接下去想說的是求饒的話,話音出口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冷笑,“更何況她是你的結義異姓妹妹,你不顧禮義廉恥,亂倫綱常,簡直禽獸不如。你根本不配明家後人這四個字。”哎?!啥玩意是明家後人!
蘭生叫苦連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明家後人這四個字,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