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咫尺千山隔(4)(2 / 2)

一陣狂風吹得寺門哐哐撞牆,因天色極暗黑,看不清對手,隻知道當時雷雨聲中有人咒罵了一句,拔劍之聲霍然而起,迎著閃電,刀影閃閃,劍器劇烈相撞之聲驟起,眼看一場血戰將至,忽聽得有人叫道:“潘毛子的營兵來了,快躲起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收了兵器,各自往暗處藏匿。蘭生拉我躲到如來大佛背後,不想有一人正躲到我身邊,那人斂聲閉息,持著一把利器直抵我的喉間:噤聲。

幾乎同一時間,我緊握酬情,反手抵住他的下腹,全身緊繃。

一個閃電猛地落下,隨著震耳欲聾的驚雷聲,我看清了那人。

那人猿臂蜂腰,體格勻稱健美,器宇軒昂,滿麵胡楂,卻難掩鳳目如炬,天日之表。我隻覺一陣狂喜湧向心間,不由手下一沉,放下酬情,想開口喚出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可是他手中卻依然持著那把短匕。

這時我身後的蘭生為了保護我,也飛快地將手中的青鋒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雷聲大作,閃電狂亂地照著蘭生驚詫的眼神,我想他同我一樣認出眼前人來。

那一年西楓苑的梅園裏,有一株名種胭脂梅,本好端端地開著,忽然間莫名地爛根枯死,原非白看上去一臉漠然,不置可否看著那株梅花,默立許久,可我知道他心裏其實有點難過。

然而那時的我對於他的悲傷很不以為然,心想,這位少爺的調調怎麼跟林黛玉似的,整日傷秋悲月的。雖然這是棵名種植物,雖然我早年為了碧瑩的醫藥費,也曾覬覦過,但不就是一株梅樹嗎,至於難過成這樣嗎?

資,真資,實在是太資了!

“姑娘有所不知,三爺早年腿疾複發,疼得死去活來之時,侯爺賜下那株胭脂梅,命人移栽過來,三爺曾用胭脂梅占卜,若挪活了,便能活下去;若不活,就是不成了。後來這樹竟活了,且當年便開得旺盛,三爺倒真挺過那年冬天了,”謝三娘憂心忡忡地看著那枝梅花,不時絮叨著,“好好地,這幾年每年都開著花的,怎麼就……想是今年冬天過長了吧,硬生生給凍死了呢?”我聽著心中發毛,這什麼人哪。以梅樹卜命,聞所未聞。須知往年我幾乎年年都琢磨著翻牆來摘幾枝梅花換錢,也曾經成功過一兩次,當然每回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現在想想,幸虧我早年沒把這樹給折騰死,不然豈不是我把原非白給活活逼死了?

於是我那幾百年沒有啟動的罪惡感開始蘇醒!那夜我做了一夜的夢,夢裏都是他看著枯死梅樹時的那蒼涼眼神,輾轉反側間直到雞鳴報曉,我腫著兩隻眼睛醒來,下床第一件事便是在黑乎乎的清晨裏穿得像隻大胖企鵝,冒著大雪,蹣跚地來到梅苑,偷摘了另一棵胭脂梅上的幾朵梅花,然後把那些梅花夾在他一本不大讀的詩集裏。

我知道他有個習慣,就是睡覺前要讀一會兒書。大約一個月後,我故意把夾著梅花的那本書塞到他要讀的書冊裏,當他無意間翻開了那本書,看到了那些仍保存著豔色芬芳的幹梅花瓣時,不禁默然出神。我偷眼瞧他,不想他卻忽然轉過頭來,定定地看了我許久,好像第一次認識我花木槿似的。

就像現在,那人的鳳目定定地看著我,像是要看到我的心裏,看穿我的靈魂。

他手中的尖刀微顫,略一放低。蘭生也放低了長劍,卻依然指著那人,桃花眸中燃起熊熊火焰。

他認出我來了嗎?我想我應該對他笑一下,或是鎮定地點點頭,可是我腦子卻偏偏全是宋明磊說的那堆臭狗屎: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

我左眼上的傷疤雖然收縮,周圍的肌肉已然消腫,但依然有一條明顯的疤痕盤旋在眼睛周圍,我自認為非常醜陋。

我無措地看著他,完全怔在那裏。就在這猶疑的一刹那,我感到腰間一緊,原來非白伸手將我拉離了蘭生的保護圈,他緊緊摟著我的腰,尖刀改抵著身後的蘭生。蘭生想奪卻晚了一拍,隻是拉著我的右手,卻又怕硬扯會傷了我,不敢用力。

原非白的鳳目似寒冰利刃一般看向蘭生,比手中的尖刀更似鋒利萬分,滿是宣示主權的睥睨,不可侵犯的尊貴。蘭生不由咬碎一口銀牙,犀利地盯著我和非白,看到我急切的眼神,隻得黯然放手。原非白一下子把我扯到自己的陰影下,我立刻被他的男性氣息所籠罩,這樣溫暖,充滿了幸福的悸動,仿佛同周圍的世界完全隔離開來。

佛像後麵隻容得下一人轉身而已,齊放隔了一個蘭生更看不到,急得施輕功來到屋梁上,看到非白的一個手下後,臉色鬆了下來,雙眸微露驚喜,應該是舊相識。

我埋在原非白的脖頸,雙手緊緊抓住他的前襟,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心中竊喜,看到非白的身體不像是孱弱無力的樣子,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