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梳著總角的女孩兒從段月容的腳下鑽了出來,瘋狂地奔向我。我蹲下來一把緊緊抱住她。那孩子哇哇大哭,“娘娘,夕顏可見到你了。”然後那隻黃金狻猊也撲過來,直起快有我一人高的狗身子,使勁舔著我的臉,似在感慨地嗚嗚叫了半天。眼淚從眼中湧出,心中卻平靜下來,並沒有感到害怕或者尷尬,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必須麵對的一切。在場所有的燕子軍石化地看著這一幕。我曾經告訴過於飛燕我在大理有過一個女兒,而我也知道段月容是一定會來的,隻是我與於飛燕都不知道的是他敢冒險把夕顏帶在身邊。
來到議事廳,珍珠把茶端來,看著段月容臉色有些發白,小虎自告奮勇地接下珍珠手中的茶盤上了正堂,正要放到段月容的桌幾上,小玉立刻跳出來,板著臉接了過來。
小虎覷了眼小玉,黑黑的小臉難得紅了起來,愣愣地看著小玉,差點連茶都忘了遞過去。
小玉偷偷地往袖子裏掏銀簪鐲欲試毒,我還沒有開口,段月容早就淡淡開口道:“真真是個沒有眼力見兒的。大將軍乃是天下英雄,恁是光明磊落,哪裏會用這等下流手段,你師父全白教你了。”小玉的師父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齊放。當時我和齊放都覺得很冤,看著小玉幹瞪眼。小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慚愧地把茶端來,奉給段月容,段月容接過慢慢飲下。
夕顏早就乘窩在我懷中的機會把於飛燕偷偷看了個遍,乘大夥喝茶時,掙著下來,悄悄來到於飛燕跟前,撲到於飛燕的膝頭,粉妝玉琢地仰頭對他一個勁地甜笑,七夕慢慢跟在她後麵,離於飛燕和夕顏不遠處趴了下來,謹慎地看著。
於飛燕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七夕,倒並不十分在意,但很快發現他無法忽視眼前這樣一種純真而甜美的笑容,尤其他自己還是一個有六個孩子的父親。夕顏歪著頭甜笑著,“大舅舅好威武,跟娘娘說的一樣。”小萬人迷的一句話,於飛燕再嚴肅的臉也繃不住了,憐愛地摸摸夕顏的腦門,“乖孩子,你是叫夕顏嗎?”夕顏聽了,立刻得寸進尺,用力點著頭,跳上於飛燕的大腿,大聲道:
“夕顏要大舅抱。”眾人不覺莞爾。於飛燕樂嗬嗬地抱著夕顏,夕顏摸著於飛燕的大胡子,咯咯樂了半天。氣氛緩和了許多。“娘娘說過,大舅舅力大無比,是天神下凡;二舅舅是諸葛再世;三姨媽身體不大好,但是彈得一手好琴;小姨是這世上少有的美人兒,就是不讓人省心。”於飛燕聽了歎了一聲,溫然看向我,“四妹帶夕顏坐一會兒吧,我同……”他看了看我,微笑道,“俺同夕顏她爹爹嘮個嗑,你不必等我們用飯。”我抱起夕顏。夕顏抬頭看著我,又看看段月容,緊緊掛著我的細脖頸,單眼皮的大圓眼中藏住愁苦和驚慌。我心中一緊,現在的女兒真懂事。段月容走到我跟前,安慰地摸摸夕顏掛滿銀飾的總角,又點了一下我的鼻尖,泰然地看著我道:“去吧,帶女兒見見大舅公家的眾位親人,這遲早都是要見的。”也許,段月容這次帶上夕顏來是為了提醒我還有夕顏,也是為了曆練她。夕顏終身都將在漢家和白家之間掙紮,這是她無法擺脫的命運。我抱著夕顏來到院子裏,“動物園”正在練武,看到我便陸陸續續停了手,齊齊地叫了聲四姑媽,然後一齊看向夕顏。我把夕顏放下來,為她一個個介紹一下子多出來的表兄弟姐妹。我看到夕顏低眉順目,難得的溫順,眼神認真,似在努力記住每一個孩子的名字和長相。孩子們一陣安靜,我想可能是因為陌生,便讓小玉和沿歌陪著夕顏,自己去廚房取些吃的。
等我拿著一堆烤紅薯出來的時候,正看到眾孩兒圍著七夕,想摸它的毛,小忠在不遠處緊張地看著,結果七夕低吠了幾下,把孩子們嚇跑了。夕顏想挽回有些尷尬的局麵,就把手上的小銀鐲摘下來,遞給小雀,小雀滿眼歡喜地欲接過,被小狼一瞪,便悻悻地收回小手。
夕顏歪頭想了一想,拔出腰間佩戴的小銀刀、小銀劍,一把把皆是大理頂尖的能工巧匠打製的,自然是耀眼奪目又稱手。夕顏把小銀刀遞給小狼,小銀劍遞給小豹,小狼小豹隻是看著夕顏不收,眾孩兒僵持著,夕顏的手蕩在空中,小臉垮了下來,眼看那淚珠兒就要掉下來,小兔子卻蹣跚著撲到夕顏腳下,咧著小嘴緊緊抓住小銀鐲,“小兔要。”小玉便順水推舟地抱起小兔,笑道:“小兔乖,大公主這就給你戴上。”小狼幹瞪著眼,一向衝動的小豹忽然衝上去,推了一把夕顏,“俺們不要南詔狗的東西。”夕顏練過武,但畢竟沒有防備,退了三步,一屁股跌下來,幸好沿歌在一旁扶了一把才沒摔著,可手裏的小弓小箭還有銀鐲子還是撒了一地。我趕緊喝住欲撲上去的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