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好,……”蘇平迎上去,禮貌地招呼道。
她不以為然地瞟了蘇平一眼,嘴裏不停地嘟囔著:“真糟糕,斷水了!學校欠人家好幾個月水錢。今天停電明天斷水,還辦什麼學?”
“老師——請讓我……”
“你有事嗎”她打斷了蘇平的話。
她認識蘇平,蘇平當“特招”被打傷住院,出院後胳膊上戴著一個沉甸甸的石膏套子,全校誰不認識他!
“請,請讓我進去,我,我想看個同學。”蘇平有些緊張,說話結巴起來,擔心不容許他進女生宿舍。
“那不行。學生不準隨便進異性宿舍,這個規定我不敢破。你有啥事打電話,或我替你轉達。”她拉長臉子,一本正經地說。
“她病得很厲害,我要陪她去醫院。不然的話,我不會麻煩老師的。求您了。”蘇平央求道,語氣誠懇,態度謙卑,說得老太太心軟了,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好吧,下不為例。她叫什麼名字?”
“於曼。”
“她住在那個宿舍?你知道嗎?”
“301.”
“先來傳達室。”
老太太把暖水瓶放在地上,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門。
蘇平幫她把暖水瓶提回傳達室。
老太太轉身把門從裏插好“好吧。我陪你去。”
“謝謝你了!”
她領著蘇平上了樓。
蘇平站在於曼床前:於曼恍若在夢裏,掙紮著要坐起來。
蘇平伸手去扶她,柔聲問道:“去過醫務室嗎?”
於曼背靠著牆坐好,無力地點點頭,眼裏湧出了淚水,細碎的清瑩的淚珠在長長的睫毛上跳動。
蘇平望著於曼憔悴的麵容,心裏很難過,鼻子一酸,淚水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蘇平是個硬漢子,不輕易掉眼淚。上中學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流淚。這次被打斷右臂,疼得鑽心,可是一點眼淚也沒掉。不知怎的,他看到病弱的於曼,感到一陣心疼,好像於曼不是他的女友,而是他的同胞妹妹:他這個當哥哥的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沒有照顧好她。他暗暗責備自己,仿佛於曼的病是由他造成似的。他怕於曼和宿管老師看見自己的眼淚,趕緊彎下腰拿起於曼的鞋子,給她穿,偷偷用手背把流淌在臉上的眼淚擦掉。
然而心細的於曼注意到了蘇平的舉動。
“現在就去醫務室。”蘇平沒等於曼回答接著說,語氣堅決,不容置喙。
“去過了。”於曼她發現了蘇平的情緒很激動,看見了他眼裏的淚水,可是自己的情緒不僅沒有激動,反而很平和,一種難以言表的幸福感在周身湧動。蘇平的眼淚表明,他真心愛著於曼。於曼突然感到身上有了精神,仿佛蘇平的眼淚是靈丹妙藥,她的病痛沒等服藥就減輕了大半,雙頰飛起了紅霞,眼裏出現了喜悅的光芒。
蘇平隻能用一隻手為於曼穿鞋子,動作看起來很不利索。
“那我們去市裏醫院。”
於曼頷首讚同。
宿管老師幫助蘇平把於曼背到樓下,用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開出校門,蘇平對司機說:“郊區利民醫院。”
“好的。”司機應答道。
“去天宇醫院吧。——那,那兒的條件好些。”於曼用商量的語氣說,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驚恐的表情。從她說話的語氣中,細心的蘇平敏銳地覺察出幾分痛苦和遲疑,於是一個問號在他的腦際開始飄遊,排除了他要說的一句話:“利民醫院比較近,而且熟悉。”
“好的。”司機輕輕踩了一下油門,車加快了速度。
天宇醫院比較遠,從學院出發,通常驅車40多分鍾,才能到達,若遇上堵車,時間要更長。
如今,在這塊吸引世人目光的土地上,一切身外之物都以幾何級數增長,尤其是轎車好像盛夏的蚊蠅突然飛滿了城鄉的空間,仿佛一個晚從泥土裏長出來似的,在鋼筋水泥的縫隙中竄遊嚎叫。
對於一部分人來說,轎車似乎是他們生命價值的象征。有了車,好像就有了人格,有了臉麵,有了檔次,脫離了老祖宗的猴相,變成了現代人:有了車,就可以在類人猿進化過程中,直立起來的土地上,驅車兜風,招搖過市:有了車,也可以駕車到二百米左右的超市買一瓶醬油。這種可憐的招搖會使你異想突發,大膽地把“乍穿花鞋高抬腳”這個句話竄改為“乍開轎車瘋狂跑!”。沒有車,好像變成了武大郎,比別人低一大截,為了和別人一般高或比別人高,咬牙切齒地發誓:買車!貸款買!借錢買,賣掉房子買!騙錢也要買!在這種死皮賴臉不擇手段的攀比大潮中,有的人最後坐到了囚車上,飄進了監獄,在鐵窗後還日夜夢遊驅車兜風!